第177章 祸福无门
看守贾珣的这支新军,不少是最初建立时的老兵,也算有过同袍之谊和救援之恩。
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贾珣的拘禁生活过得都十分惬意,一直到大战爆发,这支新军内部出现了分歧,贾珣趁机拉拢了近三千人,随着一路进军,这支兵马增加至于万人。
其中有因旧恩追随的,有选择投靠的,也有溃败流兵被整编的,无论成分如何复杂,贾珣最终带领了一万人,回到了皇帝的阵营中。
但乾德帝并没有任何赏赐甚至一个肯定,而是当即再将新军分给了段秋和陈修学分别带领。
并且安抚了众人,承诺既往不咎,凡此战所立之功,与众军同。
这一承诺安抚了躁动的人心。
贾珣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乾德帝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众将离去后,乾德帝道:“怀玉可会怪朕?”
贾珣道:“臣之名为反贼所用,陛下不疑,反委以重任,臣感激涕零而已,怎会有怨念。”
“你啊,和你那娘家哥哥一样,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贾珣并不接话,他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怨念,皇帝已经摆明了不会再让自己掌军,那么自己越是表现出在军队的影响力,越会受到疑虑。
乾德帝道:“你认为战局会如何?”
贾珣道:“我已经用我的一切做出了选择,陛下。”
乾德帝没有任何反应,看着摆在桌案上的文卷。
贾珣道:“臣想去看看郡主。”
乾德帝摆手道:“去吧。”
这些昔日的皇室贵妇,如今各自在一方狭窄的军帐中,容不得铺设排场,仅仅三五个伺候的人而已。
贾珣顺着指引,找到了黛玉所在的军帐,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黛玉吓了一跳,以为是战败了,叛军攻来了。
这几天,她总为此事担心,美好的东西失去,更令人心碎。
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黛玉仿佛离弦的飞箭,跳入贾珣怀中,含泪笑道:“你回来了。”
贾珣笑道:“这不是怕你哭鼻子吗?可不赶快回来了,都嫁人了,怎么还像个姑娘家。”
“姑娘可不就是姑娘家。”紫鹃道。
“你们都外头去,我和夫人说会子话。”
初晴含泪看着他们,还是紫鹃拉了拉她,方才到旁边的小帐篷里去听用。
“这几日可怎样了?”黛玉问。
贾珣一一说了。
黛玉道:“还是太险了。”
贾珣笑道:“命运如果能被掌握,就不叫命运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黛玉道:“连荣宁二府也参与了叛乱,无论胜负,总是要失去好些人了。”
贾珣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又能如何,尊重他人的命运,放下悲悯的情绪,咱们过好这个小家已不容易了。”
黛玉道:“我想着,若是二姐姐、三妹妹他们,都成了犯人之女,往后又如何,难道她们也是自找的吗?”
贾珣道:“玉儿倒没有三妹妹看得通透,我还记得,以前她讲过,做过荣国府的子孙,既然享受了富贵荣华,当大厦将倾之时,就算不得无辜了。”
黛玉不觉泪眼盈盈,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又何苦操这心,也许是我们一起死掉,也不算孤单了,那时候二姐姐、三妹妹还有我那小姑子,也会为我流一滴泪吧。”
贾珣道:“近日里时事变幻得厉害,夫人作此想,原也有其道理,但总要记住一点,我还没有倒下,就放心的笑,瞧见你笑了,我就不会倒下了。”
黛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说这种话,也好意思。”
“诚心之言,哪里会不好意思,你放心,这次我虽然不是主将,也还有些功劳,保住几个女眷,陛下应当不会为难,至于男丁,只能尽力而为。”
黛玉却拉住他道:“你刚刚才讲了,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还是别去管了。”
贾珣见她情绪波动很大,说出的话也前后矛盾,似乎很受到惊吓,轻抚着娇躯,安慰道:“玉儿心惊不安,是神思过度的缘故,还是但话眼前,莫论前路的好,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黛玉低首靠在贾珣肩头,心一下子沉静了许多,自觉方才有些过度了,倒叫他小瞧了。
挣着从他怀里跳下来,点了点头,便瞧向了别处,一时几分怅然。
……
乾德帝最终还是低估了反对势力的力量,虽然以身为饵,并且设置了诸多暗子在叛军行动时将其装袋子,但最终却没能在军事上取得完全的胜利。
东南巨贾也受够了漕运的负担以及皇帝对新政暧不明的态度,对北静王为首的勋贵军方势力予以全力支持。虽然战事不利,仍能从容撤退。
双方于淮河一线再次大战,刘和率领海军自东海口入江,奇袭敌后,虽然故技重施,但效果奇佳,使得淮河防线未能有效组织,叛军溃败。
只得仓皇渡江,此时的长江,海军虽挟制了入海口,但海军入内河,灵活度却是有限的,并不能对长江形成完整的封锁,而且异地作战,阻碍很多,当地民众视之为敌人,终于还是让叛军渡江,并且迅速组织了长江防线。
长江防线所以能迅速成型,一则是补给快,二则是到了必须同舟共济的危机时刻,存在分歧的众人能够放弃偏见,团结一心。
大江已经不是天险,但人心永远是天险。
虽然叛军逃往长江以南,但山东因为杨师桂的叛变,同样引发了内乱,乾德帝当时正度过淮水,派了刘钊前去山东主持局面。
虽然从表面上看,局势似乎是一片糜烂,但作为这一结果的主导者,乾德帝却并不为此太过担心,他迫切地需要变化,需要一场真正的大战去打破朝臣之间越发紧密的合作,当朝臣亲如一家,那么疏远的就是皇帝。
可一旦相互分裂,时局不稳,那么寻求稳定的渴望就会让更多的人依附于强权,皇权才能够更加稳固。
因此乾德帝并未急于渡江平乱,因为在他执政的十数年里,他深刻地领会到根本不固,改革受阻的困境,因此他是怀着一种壮烈的勇气在欢迎混乱的局面,这种混乱,好比割疣治病,留给自己一个更好动作的朝廷,他也足够自信,以这样的底牌,足够他重整乾坤。
而叛乱和大割裂,正是让他凝聚人心,刀口朝外的条件。
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