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白头
旬日之内,贾珣收到了度田衙门送来的公文。
已将三府间道路规划中涉及的土地置换作了契,移交给了路桥建设。
贾珣也不由感慨贾雨村办事效率之高了,当日下午,便于军营中召集了动员大会。
当护路军被召集后,贾珣却没有慷慨激昂的发言,而是分组分批组织了理论和技能测试。
因刺杀事件扰乱人心,导致许多人在后期的培训中产生懈怠,结果令人意外,只是相对基础的测试,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通过。
在黄昏中的工兵广场上,截然分明地分布着两类人。
自始至终,贾珣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由铁卫的人发放通过证明和一次性补贴,整个过程没有喧哗,只有铁器拿放的清脆声,贾珣起身去取鼓槌,对着军鼓一阵猛捶。
铁卫的人也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并非停止的号令,因此发放证明的过程并没有延缓。
第二日,所有通过测试的工兵组成了第一批正式军人,都前往建设的营地。
在原本规划的道路范围内,依然有农民栽种了粮食,这并不算太意外。
然而这次,贾珣一改亲民的作风,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地毁掉了幼苗,还以误工为由将阻拦的农民送官,毫不理会舆论中对于他伤民害耕的指责。
因为最初的一段时间,贾珣在军中的缘故,也没人替他背黑锅,他也正乐于如此。
与此同时,贾珣还要不断精简护路军,日常需要筑路,但控制工作时间,训练战法战术,并不断吸收新人,上下流动,工兵结合,不断提升其战斗能力。
随着轨道建设地推进,窥伺建设工地的农民越来越多,有些是带着好奇的普通农户,有些则是带着任务而来。
而工兵有时会组织足球比赛,即便是在春耕繁忙的时候,依然能吸引不少人来观赛,而天南地北之人相互间说大话,也打开了闭塞乡野中人的眼界。
一切都在平稳当中暗涌,贾珣收到了来自京师的信件,内容很简单,贾枚出狱了,也罢官了。
当天晚上,贾珣轻装简从,离开了护路军。
随即路桥建设公司的股东将会派遣各自的建设队补充筑路工人,而相应的事务,则被交给了刚游春之后,一身疲惫的刘泽身上。于此同时,凌行则留下协助刘泽,免不得又问候了贾珣一回。
夜光之下,回京途中,一个老尼姑带着三五十个道姑道士,拦住了贾珣的去路。
秦三拍马上前,问道:“何人拦路?”
领头的老尼姑站出来,双手合十,道:“贫尼法号妄尘。”
贾珣笑道:“红巾会的人,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自己跳出来了。”
“正有一句话,想告诉通辽伯。”
“师太请讲!”
妄尘师太道:“伯爷速速返回,好生筑路去吧,此时回京,对伯爷有害无益。”
“若只是这话,我便要走了。”
老尼姑缓步上前,眯着眼,微笑道:“伯爷说过,要让朋友变得更多,让敌人变得更少,贫尼只是来交个朋友。”
贾珣不答,妄尘师太又道:“老实说,我真的想和伯爷做朋友,可惜~”
话音未落,贾珣迅速掏枪点射,但妄尘师太的注意力也很集中,偷袭失败。
仍击中了肩窝。
身后的众道人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护住妄尘,各自出剑。
众铁卫听见贾珣手中的枪声,就已然得了号令,各自掏枪齐射,子弹的轨迹还是和冷兵器相差太远,纵然有些武艺高的,也堪堪躲过去,一时间血液飞溅。
又是一轮火力压制,胜负已定。
管三刀上前问:“叫你们来的人,没告诉你们,时代变了吗?”
“我不知道!”一个只受了些皮外伤的道士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来荤忽道:“爷,有大队人马调动。”
“朝我们这边来吗?”
“好像在赶路,不是这边。”
那道士忽然跪下:“伯爷饶命,我都招了,我知道是谁,是荆国公家派人来的,京里都知道,他还说过,贾大人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因此要杀害伯爷!”
贾珣抬手一枪,正中其眉心,那道士一脸难以置信,却发不出问来。
“伯爷知道是什么人了?”管三刀问。
“不重要,见不得光的人,统一都当作耗子便是了。”
……
临清门,贾府。
“珣儿怎么回来了。”
贾珣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父亲,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不到两月的时间,贾枚全变了模样,满头霜白的头发未经梳洗,随意地披在肩上。
贾珣搀住贾枚,颤声道:“父亲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贾枚却摇头笑道:“什么你们他们的,不过是在牢里呆了些日子罢了,到我这个位置,没人会用刑的,只是想得多了,心里转不过弯来,若是不照镜子,我也不知竟然白头了,身上并不觉得不好,反倒轻松了很多。”
贾珣一时无言,揉了揉眼睛,方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无从说起,只是过些日子,孩儿便要成婚,不愿见父亲还那样忧愁。”
贾枚笑道:“却是委屈了林丫头,如今这样,倒不好大操大办了,也委屈了你。”
贾珣摇头,道:“不委屈。”
“回来了去瞧瞧老太太吧。”
贾珣点头,想要问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去宫里见见皇后,商议下婚事礼仪吧。”
回到通辽伯府后,贾珣立刻见了谢裕安,问道:“荆国公家那位大郡主,果然是自杀吗?”
谢裕安道:“插不进去手,太严密了,从结果看,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就看谁能从这一事件中得到好处。”
贾珣道:“不能确定的事,瞎猜疑也没用,且放一放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哨子,道:“你看看,这个是哪家的,可曾见过?”
谢裕安接来反复打量几回,道:“像是劫道的用的。”
“对,回来的路上遇见劫道的了,我瞧着这个特别,若是没头绪,便算了吧,咱们的人稍微收缩一点,以保护为主。”
谢裕安应下来,反复掂量着哨子,道:“那这个我收着,若遇见了线索,也好有个比对。”
“留着吧。”
……
“将那件压箱底的褂子拿出来,今儿穿。”
雨霁道:“爷按着我,怎么拿。”
香菱揉了揉眼,坐起身来,笑道:“在哪儿,我去。”
“衣服穿上,别着凉。”
香菱这才披上衣服下床去。
雨霁忽道:“爷虽说官爵都大了,却愈觉得有些不稳当的。”
“我哪里变了,还是老样子。”
忽的脸一红,扭了扭身子,道:“老太太说,爷们惯会哄人的,一旦生了厌,反倒比仇人还恨了,也不要爷那样疼,原没这个福分,只求不要有太生分那一天,也便够了。”
贾珣吻了吻她眉心,道:“老太太说的话,听听也便罢了,果然都当了真,活着也太小心了。”
“还是小心些好。”便要起来,却又被大手一按,扑倒下去。
香菱拿着衣服回来,却见被翻红浪。
将御赐的金线绿羽皮毛褂子搭在架子上,爬上床沿,惊声道:“你们好坏,居然偷偷玩。”
……
椒房殿。
“贾珣,你今儿来,本宫还挺意外。”
林后见了贾珣,也知道他的来意。
神色中带着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淡漠的冷意,贾珣恍惚觉得,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在疲惫中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修饰。
“臣荣幸,居然在娘娘意料之中。”
他的目光比其以往更有侵略性,言语中也十分轻佻,林后一时也无法判断,这是他在赌气,还是他的本性。
“你越发放肆了。”
“臣有罪。”
林后道:“你有何罪?”
“惹娘娘生气,便是大罪。”
林后咯咯笑出声来,冷冷道:“你还没资格惹我生气。”
静默良久,林后缓步走向贾珣,忽柔声道:“怀玉,坐吧。”
贾珣狐疑地看向林后,还是顺着她的指引坐下。
“和玉儿的婚事,就别大张旗鼓了,别太图热闹。”林后用茶盖轻拨着细沫,浅笑道。
贾珣抬眼看着丹唇被茶水润泽,恍惚间产生了对清晨的回想。
“贾珣!”一声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贾珣忙道:“娘娘说的事,臣和家父都是这个意思。”
林后哼了一声,道:“本宫这个意思也就罢了,你们也这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贾珣答道:“其实理由也简单,臣履任不久,没有太多同僚密友的,父亲的旧友们,大概是要避嫌的,至于郡主,大约也没有那样多的人情往来,唯有陛下和娘娘的恩典,是唯一的奢求了。”
“这就是你抠抠搜搜的理由了?”
“臣少用些,以后郡主当家也宽裕些,陛下尚且为国事之艰难出缩减用度,臣虽不有此等胸怀,也可东施效颦,惹人一笑了。”
虽如此说,却不闻的一点笑声。
他们同样疲惫,或许有着不同的理由。
婚期是早定下的,唯一确定的,是不会因为贾枚这事耽搁正时罢了。
贾珣得了准后,宫里会派人去郡主府安排。
但当他回望宫中的层层殿宇时,沉重的压抑感却久久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