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之后,他激动得彻夜睡不着觉。这么神奇的事,居然被他遇上了?他是走了什么运,竟然能遇到如此命数之人。
于是,师父不宠徒儿不爱的老和尚苦思冥想一晚上,最终决定效仿灵隐寺的济公行事,前去知会两个卦中人。
可这两人,好像和济公遇到的那些人反应不一样。
听到老和尚这么说,揽翠倒吸一口凉气,错愕地看向殷乐,却见殷乐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淡漠:“我入我自己的身体,有何不妥?大师来寻我,是要把我超度了,还是作何?”
老和尚呵呵地笑着:“娘子既然已经魂魄归位,出家人慈悲为怀,又何苦强人所难?菩提本无木,娘子放心,娘子此行,与天道无关。”
超度?不,他只是想看看这位娘子有什么能耐。通俗一点讲,他想看戏?
出家前他也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不是经常有“李慧娘冤魂显世”、“狐妖借尸还魂”云云吗?现在这事发生在眼前,他能不激动么?
可这事吧,不和这位娘子说还真不行。毕竟若是想看戏,就得和娘子诚恳地说一件事。
殷乐嘴角一勾:“看来,师傅是来恭喜我的?”
“非。”老和尚低头,正经地转入正题,“施主逆天而行,必然背负着前世的业障。可观施主外表,并未被前世业障束缚。不知施主可知,是谁替你承担了这业障?”
揽翠浑浑噩噩,什么前世?什么二十有三?娘子与这妖僧到底在谈论些什么,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不,其实是听得懂一些的。比如说…为什么自家娘子莫名想要回家,突然文武双绝,一向不在意的礼教力压严家二小姐,为何想要封侯拜将,一世扬名。
揽翠似乎觉得自己懂了一些,但又不懂。
“殷乐不知。”殷乐皱起眉头,“莫非不止我一人带记忆重活一世?还有人陪我轮回?”话出了口,却看见老和尚再度摇头,这意思,是并没有第二个重生者。
“记忆,只有娘子有。可那业障,并未随记忆消失。”老和尚面上笑容不减,但事关乎其余人,殷乐的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业障加身,背负之人必将遭遇娘子记忆中没有的厄运。阿弥陀佛,老衲特地寻了娘子,便是要向娘子告知此事。”
殷乐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但有人却不再如前世这般。
殷乐自诩前世的朋友都是至交,可从未想过有人愿意追着她,不入轮回。那可是四大皆空的好地方,她死时巴不得扑向那儿,却有人为了她一人折返。
那人现在是痴了?傻了?死了?残了?无论如何,身背着莫名其妙的业障,他的命不会好到哪儿去。
有毛病。
神经病。
“老和尚,殷乐有一问。”殷乐端着手,沉声问道,“我欲寻回我自己的业障,如何寻得?”
老和尚只是笑着说:“待缘到时,业障自消,只不过这个时候,那位施主前生的记忆也会回来。”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殷乐微挑眉毛,就看见老和尚连连摇手,说出了有史以来最符合其余和尚的一句话:“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那和尚就地一滚,当场从马车上滚了下去。揽翠惊呼一声,撩开帘子去看,就见那和尚丝毫未伤,还连蹦带跳地跑了。
这是…什么人?说的是…什么事?
对殷乐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她正奇怪着为什么取意堂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如此一看,便清楚了许多。不知是哪儿的小蝴蝶,扇了扇翅膀,引起了一阵狂风,卷走了严家。
但对揽翠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揽翠,怎么了?”殷乐重新靠在后垫上,柔声问。
“娘子,你们在说什么?”揽翠的眼睛不知道是进了什么东西,无端地红了起来,“为什么奴婢听不懂。”
“揽翠听得懂,只是不想听懂而已。”殷乐捂唇微微一笑,面上表情莫名,却对自己的事情毫不避讳,“你家娘子呢,上辈子死在了二十三岁,却死而复生,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身体里。”
揽翠瞪圆了双眼,颤巍巍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被殷乐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娘子死了?又活了?现在娘子的身体里是上辈子的灵魂?那…这辈子的娘子呢?不对,这辈子的娘子和上辈子的娘子还是一个人,小姐还是小姐。
这种事情很难接受,可一旦接受了,揽翠只觉得不过如此。
所以,娘子曾经只活了二十三岁?在上辈子里,眼前这个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娘子在二十三岁就死了?
“娘,娘子……”揽翠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娘子的前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那么早就逝去了,她的娘子,明明应该荣华一声,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上辈子啊。”殷乐看着头顶的挡板,似是在叹息,“上辈子,父亲没了,祖母没了,揽翠和铺红都没有了,我也就没了。”
“娘子!”揽翠一跺脚,却发现殷乐转过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揽翠被殷乐盯着,盯得浑身发抖。娘子的话里,似乎是她身边的人都不在了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明明会有很多朋友,为什么说自己一无所有?
揽翠不敢把目光投到更远的地方,因为她即使想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娘子,有没有人欺负你?”小丫鬟把这句话问了出来,看着殷乐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揽翠捏紧了拳头,“有没有人负了你?”
若是殷大老爷惹上了什么仇家,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若是哪个小子敢对娘子动手。她,她就……
殷乐一眨眼,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突然直起了身子,冲着揽翠一握拳。
“有!”
“谁!”揽翠目光一聚。
“宋玉。”殷乐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不是春秋时的宋玉,是当代的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他辜负我,欺辱我,轻薄我,还蒙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