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拓跋濬的贴身小厮江成。江成一进屋就看见站在拓跋濬身边的阿依,大吃一惊,连礼都忘了行,指着阿依惊叫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阿依刚要回答,被拓跋濬打断,对江成道:“这你不用管了!有两件事你即刻去办。第一,派人去找尉迟秋仁,叫他立刻来见我。第二,你亲自把这位阿依姑娘送回成周公府去。”
江成领命,来请阿依出发。阿依跟着江成刚走到屋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恳切地望着拓跋濬,道:“我现在不回去。我实在不能放心,让我留下来听听你们商议对策吧!”见拓跋濬眉头微皱,又道:“我现在回去,夫人一定会问我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我不想对夫人说谎,可我如果告诉夫人公爷和致远有危险,国公府有危险,却不知道有什么对策,只会让夫人担心紧张。如果夫人对将要到来的灾祸心里没底,那整个国公府就不得安宁了。”
拓跋濬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又对江成道:“那你就亲自去一次成周公府见公爵夫人,告诉她阿依在我府中有事商议,可能今晚会回去晚些,请夫人不要担心,晚上我会派人送她回去。”
江成答应着去了。拓跋濬又叫了人进来,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端出去换了热的进来,和阿依一起吃了一顿晚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之前一直心情低迷,意志消沉,只觉得世间万事万物都和自己无关。对未来没有任何希冀,对生活也没有半点期盼,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一日又一日,以至于几乎从来不觉得饿。可经过阿依的一闹,此时的他却好像是渐渐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不仅是心头的抑郁渐渐淡了,连同身体的感知也都渐渐地敏感了起来。他开始觉得饿了,再加上有阿依陪着一起吃,倒把下人们准备的一桌饭菜全部吃完了。
尉迟秋仁进来时,正看见下人们在收拾碗筷。他瞄了一眼光溜溜的盘子,笑着对拓跋濬道:“胃口不错嘛!”
拓跋濬瞪了他一眼,指着对面的软垫让他坐下,问:“怎么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你会在我府门口等着。”见他竟是披散着头发来的,怪道:“你不会是回去睡觉了吧?”
尉迟秋仁刚向拓跋濬行了礼要坐下,听到他这一问,立刻火冒三丈,半跪在垫子上嚷道:“你不问还好,一问我真是一肚子的火!我问你,你府里那个侍卫领班叫什么?”
拓跋濬从侍女捧上的茶盘中取了一杯茶,就着水盂漱了漱口,困惑地问:“侍卫领班?”
“就是那个和我差不多高,四方脸,额角有一条半寸长的疤的。”
拓跋濬将杯子放回茶盘,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疑惑地瞪着秋仁,提防地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秋仁怒气冲冲地嚷道:“干什么?当然是要告状了!他带人把我赶出王府也就算了,可那么宽的大路,把我扔哪儿不行?偏偏扔到路旁的污水渠里,让我从头臭到脚。我有心想就这么臭着来见你,把那些脏水污泥都抖在你屋子里,也让你闻闻那个味儿,可如今这上冻的天,湿衣服实在在身上穿不住,只好先回家去沐浴更衣。刚洗了头发,你府上的人就找来了,催命似的催我。结果澡也没来得及洗,赶着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来了。”说着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向拓跋濬和阿依展示,语带抓狂地说:“你们看看,大冬天湿着头发出门,一路过来都结成冰了。这一根根硬的跟冰棍子似的!”
阿依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秋仁一簇簇仿佛秸秆般硬邦邦地炸着的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秋仁恶狠狠地瞪着拓跋濬,道:“我好歹也是一国王子,今日竟受了这般羞辱。你要是不处置他,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拓跋濬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是该处置。”他面色阴沉地叫来江成,吩咐道:“传命下去,百夫长周启明对于阗王子无礼,罚两个月的俸禄以赔偿王子衣冠鞋袜,明日再让他亲自去王子府上负荆请罪。”
江成刚答应着刚要退下,拓跋濬又叫住他补充道:“周启明护卫王府有功,赏银一百两,南绸一匹,升为从六品王府校尉。”
“嗨!”秋仁愤怒地盯着的江成领命而去,回过头怒不可遏地对拓跋濬嚷道:“你这算什么?”
拓跋濬淡淡地说:“罚了他两个月的俸禄,够你买三四身这样的衣服了。让他登门道歉,也全了你的面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秋仁被噎得一愣,怒气也消了不少,道:“这……这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可是……他一个百夫长,两个月的俸银也不过二十来两,你却又赏了他一百两外加一匹南绸,还升了他的军阶。你这到底是罚还是赏?”
拓跋濬盯着秋仁,道:“罚是罚,赏是赏。我刚才说得很明白了,罚他是因为他对你无礼,赏他是因为他护府有功。有错吗?”
“没错,没错……”秋仁口服心不服地在垫子上坐下,嘴里还嘟囔着:“你真是跟致远混得太多了,别的没学会,倒把他军中那套抱令守律的臭毛病学了来。”
拓跋濬白了他一眼,只当没听到他的唠叨,命人将火盆放在秋仁身旁,又拿了一块干毛巾让他擦头发。待下人们忙完退出屋子,方道:“有功夫说这些废话,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怎么救成周公府吧!”
秋仁这才收敛了闲散的表情。有了火盆近身烘烤,他头上冻成麦秆的头发渐渐变软,开始滴滴答答地滴水。他手里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上化下的水珠,正色道:“我派去姑臧的人前天就回来了,杜元宝的奏报是昨日送抵京城的。如果成周公发现杜元宝军中有变,最晚明天也该有消息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