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依言穿好衣服,又给秋仁磕了一个头,道:“既然王子怀疑我是为了报仇才亲近您,那您一定已经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于阗人。我的父亲是王庭侍卫,母亲是四公主的乳母。他们都是死于当年的王庭屠杀。”
秋仁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睛,道:“不错,你的身世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说,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是。”
鸢尾答应了一声,道:“在遇见王子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报仇。于阗再小也是个国,尉迟定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又早已远离故国,想要找他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初见王子时,知道王子是于阗送来大魏的质子,父母也都死于王庭屠杀。便对王子有一种同命相连的亲切感,再加上王子气质非凡,更是让我想要亲近。他们都说,王子只是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心无大志,胸无点墨,便是这放荡的日子也是有今日没明日。可我却不信,我知道王子一定会回去报仇的。尤其是后来,王子开始让我帮着打探各种消息,也就更坚定了我的看法。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生出了要报仇的念头。王子说我是想借您的手报仇,倒也没说错。只是我还有一层想法,觉的我能帮您做的事越多,便越好像是我亲手为父母报了仇。从前我一直没有告诉您我的身世,只是因为我如今孑然一身,除了儿时的一些模糊记忆,再无一件身外之物可以证明我的身世。怕说了却不能证明,反而让王子觉得我是别有用心。”
秋仁侧过身,将手枕在头下,看着鸢尾笑而不语。鸢尾顿了顿,也忽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倒是我糊涂了,夺回王位这样机密的事,王子既然敢让我知道,必是早就对我的身世了如指掌。”
秋仁盯着鸢尾看了一会儿,问:“你是在于阗活不下去了,才跟着商队来了大魏。在大魏虽然不算过得很好,但至少不至于饿死。你做头牌这些年,多少也攒了一些养老的钱,若是运气好,遇到哪家的富贵公子肯为你赎身,从了良也能过上太平日子。何苦非要跟我回去?”
鸢尾紧抿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什么,却踌躇着没有说出口,脸颊倒是越来越红。
秋仁恍然大悟,探究地盯着鸢尾问道:“你不会是想一辈子跟着我吧?你是不是以为我夺了王位,当上国主,你就可以做王妃甚至王后了?”
鸢尾连忙使劲摇头,脸更是涨得通红:“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娼妓,怎么敢有这样的妄想?我知道,以我这样的身份,就连给王子做低等嫔妃都是没有资格的。我想回于阗,一来也是怀着落叶归根的情感,二来……二来……”她咬了咬嘴唇,道:“您要是回于阗去了,我留在大魏,只怕此生就再也见不到了。”她强笑了一下,又说:“其实即便去了于阗,您是国君,我与您的地位更是云泥之别,也是无望再见的。只是觉得离得近些,做您的子民,总好过这样独处异乡,望眼欲穿。”
秋仁沉默了片刻,复又笑起来,伸手拂过鸢尾的眼睛,将她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抹去,懒散地说:“我能不能回去,能不能活着进王庭都还是未知数。现在说这些事还为时尚早。”他握住鸢尾的胳膊往怀里一带,将鸢尾重又拉着在身边躺下,纤长的手指从她柔美的下颌上拂过,柔声道:“你还是先跟我说说贾周的事吧。”
鸢尾吸了吸鼻子,有些赧然地往秋仁怀里钻了钻,自嘲道:“果然是一见王子就魂不守舍了,竟然把正事给忘了。”她微微抬起头,将嘴凑到秋仁耳边,轻声说:“王子在宫中的耳目一直查不到李银山的去向,果然是贾周亲自处理的尸体。他把李银山的尸体浸在粪水里,随粪车运出了宫。在京郊的化粪池里泡了几天,烂得面目全非后,由平城郡府衙门出面,巧立了个名目送去化人场火化了。”
秋仁皱着眉毛点了点头:“上个月李金山突发恶疾死了,我就知道李银山一定也活不了了。他们既然把尸体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那这条线也算是断了,罢了,暂时不用再去查了。”
鸢尾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冷萃粉的功效太低,我也没有学会皑皑姐姐的媚术。只能让贾周迷糊,却没办法套出更多的话。我原想问问他姑臧城的事,可他模模糊糊地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就睡着了。”
秋仁轻柔地拍了拍鸢尾的头,安慰道:“你能问出李银山的事已经不容易了。姑臧的事太大,即便是换成皑皑,只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就能轻易问得出来的。”
两人在香衾软枕间又温存了片刻,秋仁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鸢尾也连忙起来伺候他穿衣,温柔地问:“外面天色有些暗了,王子要不要吃了晚饭再走?”
秋仁趿上鞋点头道:“也好。让他们随便准备几个小菜拿进来吃吧。外面大厅里闹得慌。”
鸢尾答应了一声,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出去吩咐小丫头去准备。回来时秋仁已经在外间的软垫上坐着吃橘子,见她回来随口问道:“你刚才说贾周模模糊糊地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你还记得他说的是什么吗?”
鸢尾从怀里拿出一把玳瑁小梳子,仔细地为秋仁重新整理头发。听秋仁问起,她手上的动作略顿了顿,一边回忆一边迟疑地说:“好像说什么虎毒不食子,还说什么死了张屠夫,难道就得吃连毛猪了?”
秋仁一怔,问:“这是什么意思?”
鸢尾替秋仁束好发髻,仔细地为他戴上玉冠,摇头道:“前言不搭后语的,实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秋仁盯着竖在屋子中间用来分隔里外间的屏风,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又问:“贾周昨天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