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拓跋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郭安之的儿子不是在猎场丢了吗?就是闹狼那天晚上,致远他们找了好些日子都没找到,都说是被狼叼走了。郭安之膝下冷清,于五十岁上方才得此一子,视若珍宝。幼子走失,生死不明,郭安之为这事还大病了一场,一个多月不能上朝。”
“被狼叼走了?”尉迟秋仁呵呵一笑,轻轻一跃,翻过回廊外侧的围栏落在桂花树下,攀过一枝开满金色碎花的桂枝深嗅了一口气,道:“我从来就没相信过郭家的小公子是被狼叼走的。小公子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孩子总有个二十多斤了,况且郭侍郎家境殷实,郭侍郎对这个独子又十分宠溺,我印象中那位小公子长得很结实,即便没有三十斤,至少也有二十五六斤吧?而一匹狼也不过四十多斤,要在禁卫军的捕杀驱赶下轻松地叼走一个三岁的孩子还不被发现,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可能性实在是很低。再说,为了寻找郭家小公子,禁卫军在营地周围方圆十里的范围里细细搜寻了数日,不但没有找到人,连残肢或衣物都没有找到半片。难道狼会叼着一个二三十斤的小儿狂奔十里路?还是连骨头衣物都一起吞了?”
“你的意思是说南安王在猎场上趁乱掳走了郭安之的独子囚禁起来,在关键时候把那孩子作为要挟郭安之的利器?”
尉迟秋仁嘴角挂了一丝冷笑,手指顺着桂枝一路划过,拨下落英无数。他的袍袖宽大,除了零星几朵落在地上,大多数都掉进了他的袖口,熏得满袖生香。
拓跋濬忽然想起一事,脸上微微有些变色,道:“我记得你说过,猎场的狼群是被人驱策的。如果趁乱抱走郭家小公子的是南安王叔,那驱策狼群的人也是南安王叔了?”
“不止驱策狼群。”尉迟秋仁脸上的冷笑渐渐凝结成了冷厉。他松开攀着桂枝的手,桂枝弹起,将枝上残余的几朵黄花抖落。他缓缓地转过脸,看向拓跋濬,一字字道:“殿下和颜华的腿伤,还有我背上的伤,十有八九也都是拜南安王所赐。”望着拓跋濬脸上的震惊越来越盛,他又接着说:“殿下可还记得咱们在树林里伏击白狐的时候曾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拓跋濬的眼底浮起疑惑。他凝神回忆了片刻,迟疑地说:“原本早春时节草原上不该有草虫的鸣叫声,但伏击白狐的时候就时不时听到虫鸣声,似乎今年的草虫初鸣得有些早。”又想了想,道:“我当时心思都在猎杀白狐上,没有太留意那些虫鸣,但好像听哪个姑娘念叨过一句,说什么虫子叫得很难听。”
“群狼闯进营区时,虽然混乱嘈杂,但也还是有人听到了几声不太合时宜虫鸣声。”尉迟秋仁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据听到虫鸣声的人回忆,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都距离狼群行进的路线不远。
“我的帐篷离皇帐虽然不远,但狼群冲进来时我已经睡下了,所以不记得有没有听见虫鸣声。但仔细想想,似乎除了猎狐那日,在猎场那么多天,我好像再没有在别处听到过虫鸣声。”想到这里,拓跋濬不由得觉得一阵凉气自后脊窜起,脸色也开始有些发白,已经痊愈了的腿也似乎有些隐隐作痛起来。“所以那虫鸣声其实是驯兽的信号?那袭击我们的那两只熊……”
“猎场上多年没有见过熊了,偏让咱们碰上,还一下两只。殿下觉得是咱们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咱们遇熊的地方非常偏僻,距离禁卫军设在猎区里的任何一座哨所都很远。而且我后来派人去查过,那块区域根本没有白狐的巢穴。别说白狐窝了,就连普通狐狸的窝都没有一个。可是我们却被白狐的毛、粪便和气息引到了那个地方,说明那根本就是有人事先布好的陷阱。”
拓跋濬的眼睛里愤怒与哀伤交织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道:“如果如你所说,那不合时宜的虫鸣声是驯兽的信号,那么那两头熊就是王叔刻意引去……杀我的!”
“南安王可谓是机关算尽。陷入这样的局里,咱们本是必死无疑。可他唯独没有算到致远教会了阿依飞蝗石,而且阿依在危急关头竟还能足够冷静稳定发挥,从熊嘴里救了我们三人的命。”
拓跋濬闭上眼,抬起手,用拇指和中指压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还有一件事。”尉迟秋仁折下一节桂枝,远远地用桂枝敲了敲拓跋濬面前的栏杆。“我一直没有想通,南安王为什么会把关山七隘卖给慕利延。”
拓跋濬也不睁眼,只冷冷地说:“不过就是为了得到慕利延的支持罢了。这几年吐谷浑接连灭了西域数个小国,势力有所壮大,在我大魏的西境渐成虎踞之势。如果南安王叔能得到慕利延的支持,那慕利延就可以趁大魏与蠕蠕交战之时,以我大魏西境的安全作为条件,逼迫皇祖父废太子,立南安王。”
尉迟秋仁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道:“听起来是有点道理。可慕利延的胃口难道就只是关山七隘?关山不过是金城的屏障,得了关山得不了金城,有什么用?没过几天成周公率部就给收复了。慕利延费了半天劲过了关山,结果半点便宜也没占到,他不让南安王赔偿他的军力耗费就不错了,还肯给南安王好处?”
拓跋濬边听,边缓缓地睁开眼。迟疑着说:“让你这么一说的确,这事倒真是有些不合常理。”他随手从尉迟秋仁手里的桂枝上扯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无意识地折着。半晌后摇头,道:“我一时也想不出来王叔和慕利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尉迟秋仁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一筹莫展:“我也没能想出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