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达转过身,盯着阿依,笑道:“你没出现的时候,他一年到头除了过年,也就是摘葡萄的时候来看看我,走的时候顺走几筐葡萄。可自从确认了你的身份,他差不多隔天就会来看我一次。你说他是突然变得特别闲还是突然变得特别孝顺我这个姑父?”
真达的意思很明白,阿依有些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他很早就跟致远他们说过,他曾和帕里黛有婚约。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想娶我,为什么不明说?”
真达说:“你和万家二公子有情在先,这个时候确认了你的身份,你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尴尬了。他要是现在提婚约的事,那不就是明着和万二公子抢人了吗?听说他和万二公子的关系还不错,他应该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兄弟闹翻吧。可是,这毕竟是当年我和他的父王亲口订下的婚约,如今他的父亲已经故去,他一个人流落在异国孤苦无依,如果我们这时候悔婚,倒像是我们欺负他流离落魄似的。”
阿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正色对真达说:“阿爹,我很小就离开王庭了。我其实不太知道在王庭里的公主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听说,生于帝王家的女孩儿,财富、地位都是伸手可得,唯独自由是奢望。其实我觉得这挺公平的,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的好东西,得到一些,就一定会失去一些。既然选择了泼天的富贵和风光无限的尊贵,如果再奢求海阔天空的自由,也未免太贪心了。如果我是以帕里黛公主的身份在王庭里长大,我大概会老老实实地按照你们的安排去履行这个婚约。可是我五岁就走丢了,到现在十年,财富和地位我一样也没享受到。要是现在还要剥夺我唯一所拥有的自由,那这个世界对我是不是也太残忍了?”
真达神色复杂地看着阿依,许久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阿依甜甜地笑了,拉起真达的手摇了摇,道:“谢谢阿爹!”
阿依不知道的是,真达在内心深处是希望她能够嫁给秋仁的。不仅仅是因为阿依和秋仁之间曾有过一纸婚约,还因为当年代魏帝去鄯善受降的就是成周公万度归。真达虽然是自愿放弃王位,在平城客居的这几年心境也还算是平和,但对曾经的君王来说,马前跪献王冠这种事多少还是会在心里存有些屈辱感的,所以既然万致远是万度归的儿子,他总难免心里有些芥蒂。只是他此时看着阿依,看着那张和热娜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的脸,想到自己缺席了这个孩子最需要父亲的那十年,想着那个叫万致远的年轻人用他带给阿依的那些快乐解救了苦难中的阿依,他愿意放下心里所有的芥蒂所有的私心,尽一切可能让女儿从此以后过得如意,就当是自己给她的一点补偿。
高阳王终于要立王妃了。皇帝挑选了多年,终于选定了右昭仪娘娘极力推荐的亲侄女,河西王沮渠牧犍和武威公主的幼女,沮渠敬容小姐。高阳王妃的人选终于尘埃落定,这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平城传开了。不知道右昭仪娘娘是不是怕迟则生变,在皇帝跟前软磨硬泡地,竟然将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仅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婚礼的准备。好在皇室财大气粗,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砸下去,没有办不成的事。时间看起来紧迫,一整套亲王纳妃的礼仪,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来。
婚礼的前一日,万致远和尉迟秋仁坐在拓跋濬日常起居的明英阁里看着他最后一次试穿礼服。其实这套礼服拓跋濬已经试了三次,该修改的地方早就修改完了,明明已堪称完美,但为了表示郑重,司礼官还是带着两个裁缝一丝不苟地再为高阳王殿下做最后一次的试穿。大概为了表示这次试穿还是很有必要的,裁缝在高阳王身上东拉拉西量量,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咕咕哝哝了半天,还硬是找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细细地记录下来。才恭恭敬敬地伺候高阳王把礼服脱下收起来,说是某某地方要再收两分,某某地方要再放一分。工程不大,改完了今天晚上就能送来。
拓跋濬已经被婚礼前的诸多繁冗的准备工作折腾的有些心烦了,挥了挥手让司礼官赶紧带着裁缝退下。
等司礼官和裁缝们走了,万致远夸张地慨叹道:“我算是见识了皇家的婚礼了!这不过是亲王纳妃,都这般隆重。要是皇帝大婚,那岂不是整个天下都要轰而动之?可惜我生的晚,别说没赶上皇上大婚了,连太子殿下的大婚也没见着。不过从你这次大婚的排场看,大概也能想象,太子、皇上的大婚会有多盛大。”
尉迟秋仁也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那儿收皇上的赏赐。满满的几十大车!听说还只是一部分。你倒是说说,皇上总共赏了你多少好东西?啧啧啧,有钱人的日子真是好过!娶媳妇还能赚钱。像我们这种穷人,想娶媳妇还得先存几年钱。”
拓跋濬伸展了一下筋骨,笑觑着尉迟秋仁道:“等他们理好了你自己去挑,喜欢什么尽管拿回去。”
尉迟秋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向拓跋濬摆了摆手,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只要钱。别的东西都没用!再说你那都是御赐的东西,我拿了哪个回去都不敢拿出去卖,运回家去只能摆着,还得每日擦灰。回头老哈又要嫌我不给他加工钱还尽给他找事儿做了!”
拓跋濬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等你大婚时,我一样礼物都不给你送,就让人扛一箱子金元宝给你,好不好?”
尉迟秋仁哈哈笑着鼓掌道:“果然还是殿下了解我!世事无常,只有真金白银捏在手上才让人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