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只看了个开头,知道关山七隘失守,就惊慌地开始互相交流,不再继续向下看详报。而后排的大臣还没有拿到军报,就已经从前排的同僚口中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急于加入讨论,军报发到手上,也无心打开细读了。
片刻后,太子开口问:“成周公,本宫大致看了军报。但本宫对阵法战略并不精通,有些不太明白。从军报上看,守关将士算得上是尽忠职守,奋勇杀敌,可为什么还会败得如此惨烈呢?”
万度归向太子拱了拱手,语气有所缓和,道:“军报是对每一场战役最真实的记录,细读军报就可以还原战时的情景。胜可知何处得益,败可知何处失利。从军报上看,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各关隘的防守并无差错。但似乎慕利延此次对关山的地形和各处关隘的军防部署非常熟悉,以臣之见,恐怕慕利延是得到了关山的地形图和各关隘的军防图。”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太子不敢相信地问:“万公爷的意思是军中混入了吐谷浑的细作?”
不等万度归回答,东平王抢先说道:“也不排除是军中出了内奸。”
东平王的这句话原应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但却让大殿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全因皇帝刚才的警告,大臣们心里虽然有各种猜测,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再发表什么未经证实的言论。
万度归冷眼盯着东平王看了半晌,道:“各关隘的军防部署皆是机密,而且每过三个月都会做些许调整。关山七隘虽是一个整体,但彼此之间并不允许互通机密。如果有个别关隘的机密泄露,尚且可以怀疑是军中出了内奸,可七个关隘的机密全部泄露,绝不可能是军中出了问题。”
东平王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语带嘲讽地说:“七个总兵中有六个都是万公爷的人,万公爷自然不会承认是军中出了内奸。如果不是军中出了内奸,那就是混入了吐谷浑的细作。七座关隘都混进了敌人的细作而且都得手了,这军中有多混乱也是可想而知了。所以不管是内奸还是细作,万公爷此次是怎样都脱不了干系了。”
万度归不再看东平王,转过身向皇帝行礼,道:“臣不相信会那么巧,七座关隘同时混入细作被偷走了军防机密。但此时口说无凭,臣也不想在这殿上多做无益的争辩。臣愿立刻带兵前往西境收复失地,并细查军机泄露的原因。但恐怕陛下在京中也需仔细调查一番。”
皇帝不解:“万卿的意思,朕要在京中查什么?”
万度归一字字地答道:“查兵部。”
“万度归!”东平王惊怒地叫道。
“万公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兵部尚书郑仪也愤怒地嚷道,“分明是你刚愎自用新换的几个总兵治军不严守丢了关隘,这关兵部什么事?”
“除了守军将领,手握各地军防图册的就是兵部了。如果是兵部出了问题,不要说七座关隘,就是全天下的军机都有被泄露的可能!本公要是慕利延,与其费力地在七座关隘上下功夫,不如直接从兵部下手,一劳永逸。”“你!你血口喷人!”郑仪气得浑身乱颤,但正如万度归所说,兵部的确是除了守军驻扎地之外唯一保有军防图册的机构。他无从反驳,只得跪下,叫道:“皇上!臣冤枉!各地的军防机密都是由臣亲自收管。箱柜的钥匙臣一直随身携带,半刻不曾离身。臣敢用性命担保,军防机密绝不是从兵部泄露出去的!”
皇帝沉默地盯着御阶下的众人,面色冷峻,喜怒不显。大殿中的文武百官也都屏气凝神,不敢多说一句话。
半晌后,皇帝叫道:“太子!你去查。”
自从太子在灭佛一事上触怒了皇帝,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什么正经差事交给太子办理了。皇帝这个时候居然把这么一项艰巨的任务交给太子,不仅朝堂上的官员们觉得意外,连太子自己也是一愣。还是高阳王先反应过来,在背后轻轻推了推太子,太子才如梦初醒,上前接旨。
早朝结束,朝臣们三三两两地从宫门鱼贯而出。高阳王坐在御赐的步辇上,边走边和太子说着话。不过太子走着,他坐着,虽然是皇帝的特许,但还是十分突兀。所以高阳王虽是坐在步辇上,却也只是稍稍地挨在座位上,身体却是非常恭敬地向前倾着,以示对太子的尊重。偶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女孩子正站在宫门口伸着脖子向里张望。他稍一驻目,正好与其中一个女孩的目光相对。女孩的脸上立刻绽出一个烂漫的笑容,一面用力地向他挥手,一面扬声叫道:“高阳王殿下!”
于是,周围几乎所有经过的朝臣的目光都看向了高阳王。虽然都碍于高阳王的身份和他身边的太子,没有人真的说什么,不过,看向高阳王的目光中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些暧昧的笑意。
太子也看见了那两个女孩,看了拓跋濬一眼,蹙了蹙眉,问:“你的朋友?”
拓跋濬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算是朋友吧。她们是成周公府的人,上次在猎场遇到熊,就是她们救的儿臣。”
太子嗯了一声,对那两个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未做评论。径自出了宫门坐上车辇走了。
拓跋濬从步辇上下来,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两个女孩面前,问:“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玉丽吐孜笑嘻嘻地说:“今天致远休沐。姐姐是来等他的。我正好有事儿想找你,就一起跟来了。”
拓跋濬看向阿依。阿依有些羞赧地侧过脸,颊边有淡淡的红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泛出暖玉般的光泽。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仿佛纯净的琥珀一般,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色彩。拓跋濬觉得自己的心急跳了几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紧锁在阿依脸上。阿依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眼角却不时地瞟向宫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