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丽吐孜激动得有些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姐姐!姐姐你是公主!你是鄯善国的公主!”
“不是的!不可能!”致远再也受不了了。他心慌意乱地打断了玉丽吐孜的话。他愤怒地瞪着尉迟秋仁:“你在胡说!你离开于阗的时候才五岁,你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的长相?你说的话根本不足信!”
“那么我呢?”如意夫人也有些激动,“王嫂嫁来鄯善国整整三年,三年间我们常常见面。王嫂被于阗叛军杀死时我已经十二岁了。如果我说我还清楚地记得王嫂的容貌,万统领也觉得不足为信吗?就算王嫂已经不在人世,死无对证,那就请大家看看他们两个人!”她招呼玉丽吐孜接过绢帕继续遮住阿依的半张脸,自己走到尉迟秋仁面前,伸手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你们看!你们看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不是吗?”
万致远眼中全是痛楚,他想都没有多想,张了张嘴就要反驳。拓跋濬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致远,不可无礼。”
万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御前,他刚准备驳斥的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他只得不甘心地闭了嘴,眼睛却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尉迟秋仁。
拓跋濬看向双眸如惊惶的小鹿一般闪烁的阿依,又看了看满眼复杂情绪的尉迟秋仁。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的眼睛长得是真的像。虽然他第一次看到阿依的时候就觉得阿依的眼睛长得有点像尉迟秋仁,但当两个人并排站着,同样被遮去半张脸,细细地一比较,才发现两者的相似程度竟然高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皇帝的目光从屋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他清了清嗓子,对如意夫人说:“朕同意,他们两个的眼睛的确太像了。可要是仅凭眼睛相像就认定阿依姑娘是帕里黛公主,还是有些牵强。”他伸手空按了按,安抚不服气地想要辩驳的如意夫人,继续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十年前于阗国的西山王尉迟定和吐谷浑的慕利延勾结,在于阗国内发起政变篡位。叛军血洗了王庭,王庭内上至国君下至贱奴无一人生还。当时帕里黛公主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幼女要躲过叛军的搜索,穿过叛军的包围,从王庭中逃出来谈何容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天下之大,要找出两个相貌相似的人却并不太难。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名字也好、相貌也好,都有可能只是巧合。即使是真达,恐怕也不能仅凭长相就确定阿依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
如意夫人坐回皇帝身旁,不服气地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问:“确凿的证据?陛下觉得什么才是确凿的证据?”
皇帝想了想,说:“比如,帕里黛公主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类似胎记或痣之类的?”
“印记?”如意夫人凝眉沉思。时间太过久远,她虽然是帕里黛的姑姑,但也只是偶尔和她玩儿一会儿,帕里黛身上有什么印记她完全没有印象。
拓跋濬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万致远。万致远显然也想到了,可是他实在太害怕阿依会真的变成帕里黛,生怕他一多嘴,就把原本的不确定变成了确定。他恳求地看着拓跋濬,使劲摇了摇头。
拓跋濬明白万致远的意思,长叹了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可是有些话并不是他们两个私下达成一致就可以不说的。尉迟秋仁的声音响起:“姑姑曾跟我说,帕里黛的身上有一枚月亮形的胎记。”
“啊!”一声惊呼突然响起。人们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玉丽吐孜跪坐在桌案后,用手紧紧捂着嘴巴,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惊诧和难以置信。阿依也看着玉丽吐孜,惊喜地笑。
看到阿依姊妹的反应,如意夫人噌地从桌案后直起了身子,追问道:“难道真的有?”
拓跋濬的心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万致远,见他脚下发软,痛苦地低下头,扶在剑柄上的手握成了拳头,簌簌地颤抖。再看尉迟秋仁,或许是因为再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他只微微地侧过身子,看着阿依,脸上却控制不住地绽出喜悦。拓跋濬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得他没来由一阵烦躁。
阿依询问地看了看玉丽吐孜,见她没有反对,回转身来答道:“有。”她显然也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过不是我,是玉丽。玉丽的肩膀上有一个小月牙。”
这个转折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听到的话没有错。
“是玉丽?”拓跋濬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虽然这个突发的转折让他的心里那莫名的不痛快都散开了,但看着玉丽吐孜眼里激动的泪光,他仍是觉得这事儿不对。“年纪对不上吧?”
万致远才不管这些。阿依身上没有月牙印记,就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欣喜若狂的了。如果不是皇帝还在,他简直想要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阿依。即使是因为顾忌皇帝已经尽力克制,他欢喜雀跃的心情仍然溢于言表:“她们姐妹在外流浪那么多年,常常吃不饱饭,长得比同年龄的女孩儿小也是正常。”
颜华抓了抓脑袋,说:“不是说帕里黛公主的长相亦胡亦汉吗?玉丽吐孜是典型的鄯善女子的长相啊!而且跟如意夫人和秋仁一点儿都不像,不像是一家人啊。”
万致远瞪了颜华一眼,说:“陛下不是说了吗?女大十八变。长得像不像不能作数的。”
拓跋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万致远的话,他看向尉迟秋仁。秋仁显然受了打击,脸色很难看。
皇帝看着锦棚中几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一个个变换得精彩,大概猜到了些原因。他问如意夫人:“你能想起关于帕里黛身上印记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