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记得了吗?”
阿依微微垂下眼帘,浅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又看了看坐在高阳王对面的尉迟秋仁,问道:“于阗王子来自西域,依你看她更像是哪国人?”
尉迟秋仁笑着说:“陛下说得没错,阿依的容貌的确是介于鄯善和于阗两国人之间。我离开西域的时候年纪还小,在大魏的这十三年里,我见的西域人远比大魏人少。实在也是很难分辨。不过我倒是觉得阿依笑起来的样子似乎有点像如意夫人。”
皇帝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朕就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你这么一说,朕也看出来了。这笑起来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如意嘛!”说着他招来在旁边伺候的曹德宝,道:“去娘娘们的锦棚里请如意夫人过来。”
嫔妃们的锦棚离得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位身穿西域裙装,梳着西域式样发髻的美艳女子便在曹德宝的引领下来到皇帐前的锦棚。
如意夫人走进锦棚,棚中除了皇帝,所有人都起身向如意夫人行礼。阿依曾听万夫人和嘉卉提到过这位如意夫人,知道她曾是鄯善国的迪丽拜尔公主,嘉卉曾为这位如意夫人的美貌啧啧称叹。阿依毕竟在鄯善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从前因为温饱都困难自然无暇去关心什么公主,可现在时过境迁,她不再需要为衣食担心,心里便也不由得对这位如意夫人有了些好奇。她悄悄地抬起头偷偷去看如意夫人,只瞄了一眼,就被她那美艳的容貌震慑住了心魄。阿依的肤色和大魏国的大多数女子比起来已经算是白了许多,可这位比阿依年长了将近十岁的如意夫人的皮肤竟然比阿依更为白皙细腻。虽然她的皮肤极白极薄,却是白得透亮晶润,丝毫不显病态。仿佛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脂光水腻。细长的眉斜插入鬓,深凹的眼眶中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着潋滟水光。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弯月形的羽扇,轻盈的抖动间显得她的眼睛更加深邃迷人。她的嘴并不是大魏国的女人们所尊崇的那种樱桃小口,可是即使不笑的时候,嘴角也会很自然地向上弯出好看的弧线,最是迷人。她的唇上没有施鲜艳的胭脂,天然的粉嫩唇色仿佛是用新开的桃花花瓣凝结而成。
鄯善国的裙装迥异于大魏国的女子服饰的宽袍大袖,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如意夫人窈窕曼妙的身姿。她一步步地走来,纤腰微摆,步履轻盈,一看就知道她精于舞艺。或许是一走进锦棚就和皇帝的目光相接,如意夫人边走上前边展颜一笑,那一瞬,仿佛西方天际的彩霞纷然落下,整个锦棚都被流光溢彩所充盈。阿依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倾国倾城。
魏帝的后宫有不少嫔妃来自西域各国、北疆部落甚至南朝。但这些女子在进入魏宫时无一不按规制脱下自己的本国服装,更换成了大魏的服饰发式。就连后宫中地位最为尊贵的赫连皇后和右昭仪沮渠氏①也不例外。她们一个是夏国武烈皇帝赫连勃勃②之女,一个是凉国先武宣王沮渠蒙逊③之女,国君沮渠牧犍④之姐,在公开场合也都必须穿着大魏国的服饰。而这个来自鄯善国的如意夫人,身为大魏国皇帝的嫔妃,却能随心所欲地穿着鄯善国的服装,可见她受魏帝宠爱绝非寻常嫔妃可及。
如意夫人来到御前,盈盈下拜。不过她虽然穿着打扮都保持着西域女子的风格,参见皇帝时行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大魏国礼仪。
皇帝待如意夫人行完礼,向她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问道:“怎么好像有些不高兴?右昭仪又欺负你了?”
“那倒不是。”如意夫人嘴角虽然挂着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那是怎么了?”
如意夫人似是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道:“昭仪娘娘在席上设了投壶的游戏。陛下是知道的,臣妾从小学的是舞蹈,不像昭仪娘娘,从小学骑射。投壶这种游戏,从来都是臣妾输,这些年都不知道输给昭仪娘娘多少银子了。昭仪娘娘总喜欢在宴席上玩这个游戏,不过就是变着方儿赢臣妾的钱罢了。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昭仪娘娘发挥失常还是臣妾发挥超常,娘娘十投只中了七支,臣妾投了七支竟然中了六支。剩下的三支箭只要再进一支就能打平,进两支就能赢了。偏偏那么关键的时候,曹公公来传旨说陛下召见。臣妾怎敢怠慢?只好放弃了最后的三支箭赶过来。好不容易有一次能赢昭仪娘娘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还白白输了钱。”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如意夫人的手背安慰道:“好好好,朕搅和了你财路,是朕的不是。你们下了多大的注?朕补偿给你就是了。”
“五十两银子。”
皇帝无奈地摇头笑道:“不过五十两,也值得你这么紧张?曹德宝,去取一百两银子,送到如意夫人营帐里去。”
曹德宝领命去了,如意夫人脸上的笑容这才真正娇媚起来。她从宫女手中接过酒壶,亲自替皇帝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皇帝唇边,娇笑道:“多谢皇上。”
皇帝就着如意夫人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朕叫你来不是单让你来陪朕喝酒的。是有个人想让你看看。”
如意夫人有些意外,好奇地问:“是什么人?”
皇帝伸手向阿依的方向指了指,道:“你看看那个姑娘。从西域来的。大概是年幼时经历了些变故,和家人失散了,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哪国人了。她曾经在于阗国居住过,也在鄯善国住过。可从相貌上看,似乎也分不出她到底是鄯善国的人还是于阗国的人。朕认不出,于阗王子也认不出。你来看看,能分辨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