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就算真要讲先来后到……”他嗤笑了一声,“也未必就是万致远为先。”
拓跋濬听到这里忽然僵住,从尉迟秋仁的话语中透出的意思太让他震惊。他直直地望向尉迟秋仁,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说那个阿依……你不是说……”
尉迟秋仁却没有正面回答拓跋濬的问话,而是从侧面敲问道:“如果阿依真的是帕里黛,殿下会帮我还是帮万致远?”
“这,这……”秋仁的话震懵了拓跋濬。他吞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问:“你能确定吗?”
“殿下只说如果真是这样,你会帮谁?”秋仁仍是不做正面回答,只是前倾着身子,愈发逼迫地追问拓跋濬的态度。
拓跋濬避开尉迟秋仁灼热的目光,遥望着无垠的草原,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尉迟秋仁的眼光黯淡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殿下果然还是偏心致远。”
拓跋濬感觉到了尉迟秋仁话语中的失望,他伸手拉住正打算起身离去的秋仁,目光复杂地望着他,道:“秋仁,我知道我的反应让你失望了。但请你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绝不是因为我偏心万致远而轻慢你。”
尉迟秋仁没有看他,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拓跋濬继续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秋仁,咱们三个人,各自有特殊的身世背景,虽然你和致远从来都不肯直呼我的名字,但在我心里,你们却都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兄弟。没错,这个世界上兄弟间同室操戈的例子很多,我也曾想过我们可能终究会有一日会因为政见不同而争执、疏远甚至决裂。但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我看着那些夫人、美人、良人一个个地被送进皇宫;看着那些良娣、保林、孺子一个个地被送进东宫。她们若不是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就是有不容小觑的家族势力。无论是皇祖父还是我父王,对他们而言,这些女人不是玩物就是工具。哪怕高贵如当今的赫连皇后或是我母妃,也都逃不出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一下子无法接受一个女人会成为我们兄弟之间的芥蒂嫌隙,我才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里,他感觉到秋仁刚才一直绷紧的身体渐渐地松弛了下来,心中暗自吁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我也相信这世上还是会有两情相悦的姻缘,只是我不相信这样的姻缘会出现在帝王之家。你也知道,我身边早有侍妾,可是王妃的位置却一直虚位以待,就是因为皇祖父和父王都一直挑不出一个身份足够高贵,能坐得稳这个位置,能对我有所助益的人。在阿依的问题上是我思虑不周,因为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情爱而娶,就忽略了你和致远其实都是性情中人。致远开窍得晚,于男女之事上过于木讷迟钝;而你整日荒唐,四处留情,所以当那个阿依出现时,我难免会为致远多考虑一些……”
“所以你还是偏心他!”尉迟秋仁虽仍在抱怨,语气中却不再有悲愤嘲讽的意思。
拓跋濬无奈地苦笑一声:“好吧,就算是我偏心。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一时间想不出一碗水端平的办法。”他向秋仁作了个揖,诚恳地说:“好兄弟,你给哥哥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事缓则成,我仔细考虑一下,说不定就能想到一个既不偏心,又不伤害咱们兄弟感情的办法了。好不好?”
尉迟秋仁嘟囔道:“我还能说不好吗?”
“不能!”拓跋濬随手扯了一片草叶扔向他,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确不确认阿依就是帕里黛?”
“不确认。”尉迟秋仁看着拓跋濬脸上骤变的神色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么三言两语间就确认她的身份?”见拓跋濬气得要揍他,他连忙举起手臂护住脑袋,笑着嚷道:“我只是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情,零零碎碎的,要再多些信息一起拼起来才能确定。”
拓跋濬的手停在半空中,没好气地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三件事。”尉迟秋仁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阿依描述的那座墙,墙面有凸石,墙外有浅渠,应该是于阗城的城墙。十年前,我国中发生剧变,叛军血洗王庭,血流成河。据我所知,那天的确是个雨天,雨水冲刷宫城,流到城外,所以城墙下的浅渠里会浸满血水。那一年,帕里黛正好五岁。而看阿依的年纪,现在差不多也就是十五岁的样子。第二,你知道‘阿依’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拓跋濬茫然地摇头。
“在于阗语中,阿依是月亮的意思。你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的姑姑,就是帕里黛的母亲,曾怎么说帕里黛吗?”
“月亮小仙女?”
“对,月亮小仙女。帕里黛是鄯善语中仙女的意思,那如果再加上一个阿依呢?”
拓跋濬不由得觉得自己后脊上有些发凉,追问道:“第三呢?是那块银牌吗?”
“对,那块银牌我以前肯定见过。只是现在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虽然那块银牌是玉丽吐孜的。但既然她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那那块银牌一定多少也和阿依有点关系。”
拓跋濬嘶嘶地吸了几口凉气,道:“即使不考虑那块银牌,光从你第一第二个发现来看,再加上她的眼睛跟你长得很像,好像阿依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从于阗王庭逃出来的帕里黛啊!”
尉迟秋仁此时却并没有那么笃定,他摇着头说:“现在也只能说是有可能。慕利延和我叔叔的手段极其阴狠毒辣,他们就是怕有王室成员化妆成奴婢逃脱,才连王庭中所有的奴婢都一起屠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