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宁心苑。
“皇后果然是个不错的盟友。那几盆寒兰拐着弯地全进了昭平王府,沈贵妃也算是心思缜密了。若不是皇后出手,一时半会儿咱们还真不好查到这些弯弯绕绕。”
清沐昨日才进宫,今日杜皇后的消息已递了出来,楚玄不由地感慨和杜皇后合作还真是不错。
听到楚玄的话,楚承无所谓地一笑。
“查到又如何,杜皇后是聪明人,即便知道跟沈贵妃脱不开干系,也不会抖出此事的。几盆寒兰而已,云起喜好兰花,送几盆珍品寒兰有什么奇怪。至于幽草,一句‘不知道’就打发了。杜皇后告诉咱们这个消息,不过送个人情。”
“难道咱们还指望杜皇后出手对付沈贵妃不成。大哥,母后已故去多年,总会有人当皇后的,杜皇后至少知情识趣。宫中完全是父皇的天下,咱们要查些什么很不容易,有杜皇后在也是好的,免得沈贵妃一家独大。”
楚承和楚玄一样,很不待见沈贵妃。
但与楚玄对杜皇后无感不同,楚承对这个占了自己母后位置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杜皇后算计着什么,楚承心知肚明。阿玄说得不错,杜皇后总算知情识趣,楚承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云起中毒的事就全算在赵岭头上吧,明日我就进宫,将这一切都禀上去。赵岭如此费尽心机地算计云起,理由我都帮他想好了,一定会让父皇信服。”
“哦,大哥想的是什么理由。”
“赵岭喜欢惠婉,惠婉却恋慕云起,这个理由如何?”
如何,当然是好极了。
沈贵妃和楚行以为他们将惠婉公主的心事瞒得深,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岭因为惠婉而恨上了梁暮,想出这样的计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昭平王的症状有些不一般啊,中间一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两位殿下,是否再继续查下去,都查清楚了再禀报陛下。”
燕北已经很确定,若只是幽草和寒兰,绝对不是中毒的症状,这里面一定还隐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不必,幽草寒兰已经够让人心惊了,不用再扯出别的了。大哥,明日重点点出幽草可是长在北疆极寒之地即可。赵岐何故身子不好,父皇一清二楚。父皇是不会让赵岭咬出楚行的,这件事赵岭只能认了。”
“好,那云起中毒的事就这样吧,不要再往下查了。”
在楚玄出言反对继续往下查的那一刻,楚承已明白了楚玄意有所指。
以云起的谨慎,想对他下什么毒手恐怕很难。若是容易,楚行与赵岭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幽草寒兰的症状既然不是中毒,那他中毒就是真的中了毒。
满徽京城,有这个手段和能耐的人,只有皇宫里的那一个,就是他们的父皇。
想来云起心中也明白,所以醒过来的他好像浑不在意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完全将此事交给他们处置。
楚承想的和楚玄一样,兄弟二人都认为此事跟景庆帝脱不开关系。
所以,不管幽草寒兰到底是什么效果,景庆帝都会将这件事就此按下。
“阿玄,此事就这样吧。韵之知道你来,做了些点心,一会儿给清沐带回去。”
“嫂嫂的手艺清沐可是赞不绝口。”
想到自家贪吃的爱妻,楚玄心里因为景庆帝而产生的不快总算散去了些。
正说着,贤王妃就来到了宁心苑,跟着她的婢女手上提着一个食盒。隔着盖子,楚玄就闻到了清甜的桂花香气。
“食盒里的可是桂花糕?”
“阿玄的鼻子真灵,的确是桂花糕。嫂嫂知道清沐最喜欢吃桂花糕,趁热给她带回去吧。”
见贤王妃将清沐的喜好放在心上,楚玄也乐得投桃报李一番。
“大哥,嫂嫂真是心灵手巧。清沐常说嫂嫂对她关怀备至。阿玄先代清沐谢过嫂嫂。”
“跟你嫂嫂还客气什么,长嫂如母,韵之自然是念着你们的。”
在听到楚玄的话后,楚承看着贤王妃的眼神更加温和,心中也对贤王妃愈发满意。
贤王妃面上笑意不改,可心中不由地想到了清沐,忍不住有些酸涩。
平心而论,楚承待她是很好的,也很看重她,府里的侧妃美人没一个能越过她去。可她就是羡慕清沐,因为楚玄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清沐一个人。
她本以为天底下像她和楚承一样的夫妻已是难得了,她已算是幸运的了,可这幸运跟清沐比,那就不够看了。
……
楚玄带着食盒回了宁王府,路过一点心的时候,还去给清沐买了好些她喜欢吃的。
听涛苑里没有人,不用想,一定又跑到那片竹林去了。
楚玄就纳闷了,他宁王府的景致在满徽京城也是拿得出手的。
除了那片竹林,只说后园假山上的如一亭,置身亭中,可将徽京城的美景尽收眼底,偏偏清沐就喜欢到竹林去。
果然,清沐就在竹林里,一看到楚玄,跟个欢快的小鸟似的,“扑腾着”就跑了过来。
见楚玄提着食盒,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阿玄,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不等楚玄回答,她就闻到了桂花香气。
“原来是桂花糕啊,我还打算一会儿出去买呢,好香啊。还有红枣味儿,是枣泥酥,还有山楂糖,是不是还有海棠糕、玫瑰饼,加了很多蜜糖的玫瑰饼,对不对?”
楚玄看着清沐,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
“猜对了,你喜欢的盒子里都有。桂花糕是王妃嫂嫂亲手做的,其他的都是我在一点心买的。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吃?或者咱们去如一亭。”
“那去如一亭吧。一边看徽京美景,一边品美味佳肴,再上壶好酒来。”
哎呀,说秃噜嘴了,怎么提酒了。
还敢要酒,“你确定要上壶好酒”?
楚玄的话里带着几丝揶揄。
清沐赶紧摆摆手,面不改色:“什么酒,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上壶好茶来。定是这段时日太劳累了,耳朵都不好使了,你听错了呢。”
清沐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往如一亭去。
“哦,原来是我耳朵不好使,是我听错了,清沐要的是茶,不是酒。”
楚玄故意将音调拉得很长,听在清沐耳里真是不自在。
“哎呀,快走了,一会儿桂花糕都凉了。”
清沐实在不想让楚玄再说什么“酒”的,不就是她酒量不行吗?酒品好像也不怎么好。
记得有一次,楚玄说他不常饮酒,清沐只以为楚玄酒量不行,嘲笑了几句,又顺嘴说了几句大话。楚玄不服气了,那就干脆比试一番吧。
清沐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没见过楚玄喝酒。她有信心把他喝趴下,看他服气不服气。想得倒挺美,只是没想到,她自己是先喝醉的那一个。
这还不算什么,最丢人的是喝醉之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起来曾经混迹赌场、青楼的那一套,调戏起楚玄来。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后来被楚玄说给她听,简直不忍听。
已经迷糊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觉得热,抬手就脱。被楚玄吃干抹净不说,醒来后还被他好一通说教。
想到楚玄明晃晃的威胁,清沐有些瑟瑟发抖,“敢随便喝酒,让你三天下不来床,不信试试”。
从此后,整个宁王府好像就没再见过酒。外出赴宴,轻云、流风也看得紧,不准喝,一滴也不行。
想到自己的糗事,清沐走得更快了。
上了如一亭,楚玄一一取出食盒里的点心,居然还有一壶冰镇梅子水。
“还要茶吗?”
楚玄好看的笑容此时落在清沐眼里真是有些可恶。
“不要了,我喝梅子水就行。阿玄饿了吧,快吃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桂花糕就往楚玄嘴里塞,占住他的嘴,看他还说不说。
楚玄岂会让她得逞,一把就抓住了清沐的手,略一用力,清沐就到了他的怀里。
“好了,你吃吧,不逗你了。”
楚玄接过清沐手里的桂花糕,抬手喂她。
“以后想喝酒了告诉我,我陪你喝,不准跟其他人喝。清沐知道吗,你喝醉的样子有多蛊惑人心。那个样子,只能我一个人看到。老实说,你之前混江湖的时候有没有喝醉过?嗯?”
听到楚玄的话,清沐一开始只觉得这家伙虽然小心眼,不过总算松口了,可以让自己喝酒了。可听到最后突然觉得嘴里的桂花糕瞬间不香甜了。
她之前有没有喝醉过,那自然是喝醉过的,但是她可不敢承认。
顾不上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清沐赶紧摇头,着急忙慌地表示没有,绝对没有。
哎,真成了个小媳妇了,被楚玄拿捏得死死的。
清沐有些懊恼地垂下了眼皮子,不再看楚玄。
“这个亭子原来叫‘望月亭’,从摩天崖下来后,我就改成了‘如一亭’。有时候夜不能寐,我就会上这个亭子,静静地看着在夜里格外寂静的徽京城。一边看,一边觉得夜可真长啊,怎么还不到天亮。那时候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心里管你叫‘小雪莲’。总忍不住想,小雪莲到底在哪里啊,又在做些什么,她有没有想起过我呢。”
楚玄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回忆,有时候他在如一亭一坐就是一夜。
“想起过的,那可是摩天崖,我们还看到了雪莲花,那个画面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你看,这里还留下了印记呢。”
清沐拉开衣袖,露出左臂。
为了上摩天崖,将左臂弄得血迹斑斑,自然留下了痕迹。
“伤口不是很深,若是好好用药,应是可以消除的。女子都爱美,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我想留着,身上的印记与心里的回忆,都永远留着。阿玄,也许你念着我的时间更长一些,但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我都很珍重。等一切都了结了,我们再上一次摩天崖吧。那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缘分可真奇妙,当年,她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会是和自己相守一生的良人。
“那是当然,上摩天崖我可是熟门熟路了。还要去探南沧江的源头,清凉殿的凤凰树下,咱们都说好了。话说,你怎么会想着去看南沧江的源头呢。”楚玄有些好奇。
“据说南沧江发端于极西之地人迹罕至的一座巍峨山脉,我想看看那座山脉有没有摩天崖高。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说绵延几千里的南沧江的源头其实就是一个小水坑,就很好奇,想去看看。我好奇的地方多着呢,咱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都去看看。”
清沐给楚玄描绘了一幅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丽画卷,终有一日,他们会将这幅画卷变为现实。
日出东方、月隐星夜、朝飞暮卷、春去秋来……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每一日,因为有了一个人而变得格外难忘。
楚玄由衷感慨:“这一生,有你,真的太好了。”
“就算没有我,你也得好好过日子,生而为人也是不易的,活着,就得好好珍惜每一天。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梦见烟城,有太多的人留在烟城了。
我既然活着走出了烟城,那就得过好每一天,这样才对得起千辛万苦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母亲,对得起从鬼门关拉回我的师父和师兄。
母亲也想到处去看看,可惜她看不到了,那我就替她去看看。
还有你的母亲,我听大哥说她是最温柔的母亲,她一定盼着你们兄弟二人都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听着清沐的暖暖细语,楚玄忽得闭上了双眼,好像看到了记忆中永远美丽、永远温柔的母后。
他也走过很多田间小路,到过荒野边村,也见识过太多人间疾苦,这辈子托生为楚玄,已比这世间太多太多人幸运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也许,他早就该走出那个寒冷的夜了,就追着清沐这道光,慢慢地走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