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宫内,杜皇后正对镜梳妆,透过铜镜,就看见和婉公主凝神静思的样子。
“和婉,你在想什么?”
这个女儿一向听话、乖巧,让杜皇后很省心。
可也太安静了,很多时候杜皇后都觉得这个女儿好像跟自己有些距离,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一无所知。
听到杜皇后的话,和婉公主一如平时般浅笑,言语轻柔。
“没什么,只是想到已经设宴款待过昭义王与苏姑娘了,也没有几日,母后怎的又请苏姑娘呢。”
原来在想这个事儿啊,杜皇后尽量放缓了语气,尽可能地显现出对女儿的关爱。
“苏文滢是未来的昭平王妃,昭平王中毒一事如今还没个定论,母后自然要替你父皇多笼络些。”
“一会儿四皇嫂也一同来吗?”
“该是一同前来的,母后也给清沐那丫头下帖子了。那丫头也好一阵子没来凤宁宫了。”
“母后好像很喜欢四皇嫂?”
“母后在宫中多年,见惯了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清沐那样子的倒是头一次碰到,也怪新奇呢。偶尔听清沐讲讲江湖中的见闻,听听外面的故事,也好打发时间。”
最开始杜皇后注意到清沐,是因为清沐总能将沈贵妃气个半死,让她好不畅快。
后来慢慢地倒也熟悉了清沐的性子,是个有意思的。
在这深宫里,最难得莫过于“以诚待人”,那丫头不是个心思深的,相处起来很轻松。
杜皇后的话让和婉公主心里一动。
四皇兄是先皇后嫡子,一品亲王,他是不是也和母后一样,见惯了徽京城里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才对来自江湖中的司徒清沐情根深种,就像有人吃腻了鲍参翅肚,猛地见到清粥小菜就喜欢的不行。
如此想着,和婉公主又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也许什么原因也不是呢,喜欢又有什么理由呢。不管四皇兄因为什么喜欢司徒清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杜皇后见和婉公主面色晦暗不明,不由地有些心忧。女儿大了,心思也越来越深,有什么也不跟自己这个母后说。
“和婉,你怎么了,想到什么就跟母后说。”
“母后,女儿无事。苏姑娘和四皇嫂怎的还没有到呢,应该是快到了。”
和婉公主转移了话题。
她想什么怎么能跟母后说呢。
她心里在想什么,除了老天爷和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的。
见女儿无意跟自己说什么,杜皇后心中十分不好受。
母女之间有些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清沐与苏文滢到了。
“拜见皇后娘娘,文滢来迟了,还请娘娘恕罪。”
来的确实迟了些,苏文滢先请罪。一旁的清沐有些心虚,都怪楚玄那厮,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起得迟了。
还没等清沐也告罪几句,杜皇后指着清沐笑道:“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本宫知道,一定是这丫头贪睡起得迟了。”
杜皇后本是随口一句笑语,谁承想还真猜对了怎么回事。
清沐堆起了笑脸,“娘娘真是慧眼如炬,我一向懒散惯了。多亏了娘娘宽厚,我才能过得如此滋润”。
清沐之前可是见过有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的,那小媳妇一听到婆婆的咳嗽声,立马吓得花容失色。
算起来,杜皇后也算是她的婆婆了,跟她相处得倒还算不错。
“你这丫头惯会贫嘴,一边玩儿去,本宫与文滢说会儿话。文滢,昭平王可好些了?不只本宫惦记,陛下也时常忧心。”
苏文滢忙称“不敢”。
“娘娘,殿下精神看着好多了,不过御医交代,还是要多休养,毕竟是中毒,身子骨儿受损不小。”
“娘娘,一说起这个我就忍不住伤心,师兄哪受过这样的罪呢,暗害师兄的那人当真是可恶至极。师兄为人最是和气,也从不与人争执,没想到竟会有人对他下那样的毒手。”清沐忍不住义愤填膺。
“哦,昭平王这件事陛下已交给了贤王主理,可有什么眉目?”杜皇后听清沐的意思,好像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其实清沐是故意如此的,昭平王府的珍品寒兰是内务府送过去的。师兄喜爱兰花这不是什么秘密,可统共就那么几盆寒兰,竟一股脑地都送到昭平王府去了,是不是太过“恩宠”了。宫里的事他们插手不便,若是有杜皇后相助,一定能事半功倍。
清沐似是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杜皇后也不催促,只是温和地看着她们二人。
清沐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幽草寒兰”的事告诉了杜皇后。
杜皇后的神色愈发凝重,好个缜密的心思啊,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昭平王府的寒兰,翰林院的幽草,这谁能想得到啊。
“娘娘,若不是燕北医术高明,又见多识广,谁能想到竟有人的心思这么深呢。燕北猜测,这个人若不是有一手好医术,就是平素里很喜欢侍弄花草,否则绝对想不到这个的。”
清沐说的“侍弄花草”让杜皇后心中一动。
沈贵妃那贱人平素里可是很喜欢这些的,那个贱人一向藏得深,这件事莫不是跟她有关。
杜皇后轻拍了拍苏文滢的手背,似是安慰。
“既已查到了眉目,想必不久就会水落石出的。放心,到时陛下一定会主持公道的。昭平王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以后和和美美的,只会越来越好。”
“多谢娘娘。殿下说自他来了徽京,陛下和娘娘待他如子侄一般,他心里是明白的。这件事但凭陛下做主,他绝无二话。”
说了这么久,杜皇后最想听到的就是这一句,陛下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清沐和苏文滢起身告辞的时候,有宫人来报,“幽州郡主来访”。
赵岚没想到,会在凤宁宫见到清沐,本来好好的心情在看到清沐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还有一位着淡粉色衣裙的美丽姑娘与司徒清沐一起。
赵岚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那姑娘不只人生得花容月貌,还有一股子沉静儒雅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赵岚已猜到,这就是苏文滢。
……
出了凤宁宫,赵岚径直去了锦绣宫。
沈贵妃在景庆帝面前好一番求情,总算可以让赵岚去看看惠婉公主了。
到了锦绣宫,沈贵妃也在。
“岚儿来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儿,母妃让人给你们做些点心来。”
沈贵妃一走,惠婉公主连忙拉住了赵岚的手,有些急切。
“岚儿,你可见过苏文滢?那日宴请苏文滢的宫宴母妃并没有去,只三皇兄去了。三皇兄说得语焉不详,只说是个美人。他毕竟是个男子,不如女子心细,想来也没有多注意。”
如今和惠婉相处日久,也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赵岚慢慢地待惠婉也多了几分真心。
只看惠婉的样子,赵岚心中忍不住一酸。
“公主,别着急,听岚儿给你说。岚儿刚才在凤宁宫见到了苏文滢。苏文滢长得很好看,她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裙,笑起来整个人柔和得像是三月的春风。不愧是苏俊卿的女儿,即便不言不语也掩不住通身的气派,腹有诗书气自华。”
赵岚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惠婉公主的眼睛从一开始的好奇、不服,到慢慢地暗淡下来。
她本想胡说几句哄哄惠婉公主的,可看着惠婉仍沉浸在对梁暮的执着中难以自拔,不知怎的,竟将见到苏文滢最直观的感受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公主,苏文滢很好,所有的人都说她和昭平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二人很相配。”
赵岚的这句话让惠婉公主再也忍耐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惠婉狠狠地哭过一次之后,若能放过自己,也是好的。
赵岚如此想着,她的眼泪也默默而出,不知道是为惠婉公主伤心,还是想到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少女心事。
惠婉公主仍在病中,又悲痛地哭了一场,疲惫之下沉沉地睡去了。
赵岚细心地给她掖好了锦被,方走出内殿。
外殿中安坐的沈贵妃也眼眶通红,看到同样红着眼的赵岚,“岚儿,来本宫这边”。
赵岚走到沈贵妃面前,竟缓缓跪了下来,“娘娘,请恕岚儿之罪,岚儿不忍心哄骗公主,苏文滢已来到了徽京,她和昭平王的婚期就在下月。公主如此自苦,岚儿于心不忍,不如狠狠心吧,公主若能放下是最好的”。
“好孩子,快起来。本宫明白你的苦心。惠婉这孩子看着柔弱,其实最是倔强。那梁暮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的,你看她的身子成什么样儿了,这不是往本宫心上戳刀子嘛。”
说着,沈贵妃的泪又涌了出来。
“娘娘,都会好起来的。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有朝一日,都会好的。”
赵岚嘴上如此说着,可她心里忍不住茫然,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只看楚行恨不得躲着楚玄的样子,她就心生鄙夷。
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位之争从来都是伴随着流血牺牲的,哪一个最后的胜利者不是踩着万千尸骨上去的。
退一步说,纵然不成,不就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吗,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差别。
“岚儿,你是个好的。以后有你在行儿身边,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和行儿造化大着呢,什么都不用担心,有陛下在,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平心而论,沈贵妃知道楚行的才能比不过楚承,可那又怎么样,陛下是绝不会让楚承登上帝位的。再说,她的行儿生辰八字极好,陛下可是算过的,有助于东楚国运昌隆。
沈贵妃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赵岚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想到父王留下的那封密信,景庆帝绝不会让楚承继位的。
沈贵妃在陛下身边多年,一定比父王知道的更多些,也更详细些。若陛下打定主意绝不给楚承一点机会,那她和楚行还真是机会不小呢。
也许她和楚行就是有这样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