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几日,楚玄还是在一个下午进宫去见景庆帝了。
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宽阔寂静的大殿中,只有一坐一立的父子二人。
今日的楚玄看起来实在说不上好,还有些憔悴和狼狈。
他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大殿上,尽量将腰背挺得笔直,面上一片沉静,可莫名地,景庆帝竟觉得有些凄凉与孤独。
“坐下说吧。”
这还是头一次,景庆帝让他坐下说话。
楚玄心道,龙鹰的药果然不同凡响,吃下去没多久,就成了这副样子,连自己都看不过去。
过了半晌,还是景庆帝当先开口:“你,身子如何了?”
楚玄这副样子,景庆帝觉得他随时会倒下,他体内的余毒当真如此猛烈吗。
不等楚玄回答,景庆帝接着说道:“朕命人寻访了隐世的神医,让神医为你诊治一番吧。能活着还是好好活着吧。”
说完,景庆帝一抬手,高全就带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蓄着长须的老者进来。
楚玄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的身子已无大碍,不知道龙鹰的药能不能瞒得过去。能被景庆帝用来试探自己,那老者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楚玄不敢赌,连忙暗暗运起功力,混乱了自己的内息,脉象也变得杂乱虚浮起来。直到感觉到喉头有些腥甜,楚玄才停了下来。
那老者到了楚玄跟前,略一告罪,就抬手抓着楚玄。看起来毫不费力,却将楚玄拽了起来。
竟不是直接把脉,而是要先试探一番。
适时地,楚玄喉头的那口鲜血涌了出来,顺着嘴角流出。他今日着杏白色锦袍,鲜血滑落在了前胸的衣襟上,看着分外醒目和惊人。
那老者立刻停了下来,待楚玄坐好,才细细为他把脉。
手才一探上楚玄的脉搏,只见那老者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
如此混乱、虚浮无力的脉搏,真是生平仅见。还如此年轻,哎,生死不由人啊。
老头对着景庆帝摇了摇头,又对楚玄说了句“保重”,就和高全退了下去。
殿中,又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楚玄自嘲一笑,凉凉地道:“父皇就如此不信任儿臣吗?还要找人试探。”
“你想到哪里去了,朕也是寻访多日才找到这位名医,也是为了给你找到一线生机。这天底下,不听话的儿子多了去了,哪有盼着儿子不好的父亲。”
景庆帝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楚玄恍若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依然带着几分寒凉:“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六月十三,正觉寺后山,到底怎么回事?”
楚玄猜的不错,果然是这件事。
“父皇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夜有人要杀儿臣,儿臣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若不是那些人,儿臣也不至于成了这副样子,只能苟延残喘。”
“那些是什么人,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放肆。”
景庆帝的声音带着怒气。
可楚玄心中清楚,这怒气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有损帝王威严。
“是一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有人出高价买儿臣的命。”
“你心中可有什么猜测?那些江湖中人也太嚣张了,竟敢到徽京来为非作歹,可恶至极。那些人都解决了吗?”
听到景庆帝的话,楚玄突然想放声大笑,他就不信他的父皇猜不到是何人所为。
“当然都解决了,否则儿臣哪有命站在这里。父皇,若无事,儿臣就先退下了。以后没什么事,儿臣就待在王府中好好休养。能多活几日是几日吧。”
“朕记得你身边有个人,那人医术不错,还有承儿身边的燕北。他们二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吗?”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父皇,还有事吗?”
楚玄一刻也不想再看到景庆帝。
“回去吧,好好歇着,过几日就是大婚了。好不容易将人娶了回去,就争点气,多活些日子。那丫头是个有性格的,好好护着吧。”
听到景庆帝说起清沐,楚玄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父皇放心,儿臣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算真到了那一日,也会安排好清沐的。不管儿臣在不在,都会护她一辈子。”
说完,楚玄不再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朕有些后悔让梁暮入楚为质了,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司徒清沐。朕怎么也想不到,你竟会是一个‘痴情种’。”
楚玄停了下来,“如此说来,儿臣真是要感激父皇了。不过,还是要多谢父皇成全儿臣的一片痴心”。
这句话楚玄说得还算真诚,虽然他不在乎景庆帝的态度,他想娶谁他自己说了算。但是那道婚旨让清沐名正言顺地附上了他的名号,清沐是他的王妃,宁王妃。
楚玄走得并不疾,甚至脚步还有些虚浮,没办法,为了瞒过去,还是让自己的身子受损了。
出了静心斋,等候在外的丹青、龙鹰忙一左一右细心搀扶楚玄。
手才一搭上楚玄的脉搏,龙鹰眼眸猛地缩了一下。
“回去再说。”
楚玄的声音很轻,听在丹青、龙鹰的耳朵里,似有千斤重。
……
日色已暮,华灯初上。
宁王府,灵犀阁。
“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回来,丹青再也按捺不住,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对亲生儿子防备到极点的父亲,真是闻所未闻。
“父皇找了一个人来试探我,为了不露出马脚,我只能运功扰乱自己的内息,受了点内伤,无事,养几日就好了。”
楚玄说得轻描淡写,可落在丹青与龙鹰耳里,二人胸中一股子悲愤之意似要喷薄而出。
“好了,用不着愤怒,不值当。好好修养几日便好了。本王这个‘命不久矣’的形象算是立住了。”
“王爷,您何苦拿自己的身子来赌这一把,就算是陛下发现了又如何,咱们也不怕他。”
在丹青眼里,没有什么比楚玄的安危更重要的。只是为了瞒过景庆帝,就要受些内伤,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
“好了,丹青,不说了,别让主子心忧。主子放心,以后我和丹青会小心行事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主子的大婚,万事等大婚过后再说吧。”
提起大婚,楚玄面上现出柔和之色,只要一想到清沐,那些纷纷扰扰又算得了什么。上天待他不薄,已经把最珍贵的赐予他了。
“王爷,您还在灵犀阁吗?天都晚了,晚膳已送到了听涛苑。您还不回去吗?”
宁叔吆喝了起来。
这些日子操持着大婚的事情,宁叔变得愈发唠叨,每日逮着机会就得说教一番。不只是丹青、龙鹰,连楚玄都有些怕宁叔唠叨自己了。
清沐又不在府里,回听涛苑做什么,还不如在灵犀阁。
听涛苑里到处都是清沐的痕迹,回去睹物思人吗?楚玄越想越是惆怅。
见楚玄没有反应,宁叔急了。
“王爷,您快回去吧,郡主下午便来了,这会儿估计正等着您回去用膳呢。”
一听到“郡主”二字,楚玄立刻站了起来,脚步匆匆就往外走。
紧随其后的丹青和龙鹰一脸无奈地看着宁叔。
“宁叔,您老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或者直接说重点。您直接说郡主来了,不就行了。”
一走进听涛苑,楚玄就看见映在窗棂上的那个熟悉的袅袅身影。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本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不适,眼下全变成了满腔的柔情蜜意。
进了房间,楚玄紧紧地将清沐拥在怀中。
“阿玄,你回来了。宁叔说你进宫去了,景庆帝找你做什么,没事吧?”
未等楚玄开口,清沐已发现楚玄面色极差,立刻紧张起来:“阿玄,你怎么了?快告诉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静心斋的事情楚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清沐。他本想让清沐多心疼他一些,没想到却惹得清沐看着他气得直掉眼泪。
清沐心中恼怒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宫去,找景庆帝好好理论一番。若是可以,真想一拳打爆他的头,看看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为何要对阿玄如此残忍。
“别哭,别哭,我心中有数,没事的。你一掉眼泪,我这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楚玄作势捂住了心口,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清沐顾不上擦眼泪,急得要去找龙鹰,还未走出去,已被楚玄打横抱起。
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楚玄放到了榻上。
“阿玄,你做什么,快找龙鹰来看看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楚玄居高临下地看着清沐:“刚才在灵犀阁,龙鹰已看过了,就是养几日的事,用不着担心。清沐,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嗯,想不想我?”
想不想他,自然是想的,只要一靠近他,一颗心就忍不住为他雀跃。
清沐抬手抚上楚玄的心口:“还疼不疼了?真的没事吗?”
楚玄只觉得清沐的手会“点火”,被她抚过的地方一片火热。
他捉着清沐的手一路缓缓向下游走,又坏坏地趴在清沐耳畔轻声细语:“心口不疼了,但有一处很难受,只有清沐能帮我。清沐,好清沐……”
楚玄用舌尖轻轻描绘清沐的耳垂,他对清沐的身体很熟悉,知道哪里会让她愉悦。果不其然,清沐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楚玄的吻又滑落到了她的脖颈与锁骨处……
一番“厮磨”下来,清沐已有些娇喘吁吁,楚玄却停下了动作。
他喘着粗气问清沐到底想不想他。虽然清沐的表现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可他偏偏就想从她的嘴里听到答案,于是开始“使坏”。
“楚玄,你可恶。不想,不想,就是不想。”
清沐有些羞恼了,连名带姓地喊着楚玄。偏偏楚玄听到,只觉得更加沉醉其中。
“好好好,清沐不想我,那我想清沐啊,很想很想……”
说完,他再也顾不上逗弄清沐了,抬手挥下罗账,重新和清沐投入这一场爱的欢宴,将所有的“春意盎然”都隐在了罗账之后……
清沐累得连手都不想抬,就着楚玄的手喝了杯温水,这是她事后的习惯。每一次楚玄都亲力亲为地侍候,乐此不疲。
“一会儿好好洗漱一番,再让人重新上晚膳吧。”
“都怪你,好好的晚膳成了宵夜了,又让别人笑话了。这么晚了,我也不用回去了。”
清沐心中不忿,太不公平了,每一次这厮都是生龙活虎的,明明刚才面色不好的是他,可眼下的楚玄分明好得很,神清气爽。
而自己就成了那一朵无力的娇花儿,哪哪儿都酸,一动也不想动,懒洋洋的。
“回去作甚,你这是‘羊入虎口’,来到了我的地盘,就不让你回去。谁敢笑话咱们,哪对夫妻关上门不就是这点子事儿。清沐,你该高兴,这世上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妇,像咱们这样的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阿玄,你还好吗?心口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清沐就是良药,以后我哪里难受了,有清沐在,很快就好了。”
楚玄倒不是故意如此说来哄骗清沐的,而是真的,每一次和清沐水乳交融,他都觉得浑身酣畅,一股子生机在体内流淌,莫非这就是江湖不传之秘——“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