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沂州，清沐、楚玄的心情也就愈发沉重。
这场暴雨之下，沂州邻郊的几个村镇处处可见被冲毁的房屋残垣，哪怕只剩下一堵墙壁，都有人争着抢着依偎，他们见了好几场因为“片瓦”而大打出手的争斗。
那些狼狈不堪的人们，早将什么仁义、美德抛诸脑后，只剩下最野性的争夺。
倒不是他们三人无动于衷，实在是管不及。
好几个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还有他们身上的包袱，如饿了许久的野狼，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们“撕碎”。
见状，满脸络腮胡子的楚玄和看起来壮实的丹青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若不如此，恐怕三人真的很难脱身。
待行到僻静处，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清沐赶忙说道：“快点把自己弄得再惨烈一些，这样就不容易引人注目了。”
虽然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但看起来还是比难民们体面多了。
包袱里还剩下一点干粮，也分散藏到每个人身上。
三人打算先到沂州各处好好走走看看，判断一下受灾的情况到底如何，然后再联系燕北。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沂河堤坝还有很远的距离，尚是这样，不敢想象，处在堤坝附近的那些村镇百姓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三人决定直接到沂河堤坝去看一看。
一路行进，倒是也发现还有尚能维持生计的地方。这些地方一般位置较高，虽然有暴雨冲刷过的痕迹，但是屋舍还在坚挺。这个发现让三人沉重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可还没平复多久，就见到有当兵的拉着一车车尸首，看样子是要运到城外掩埋。
离得还有些距离，空气中就传来了股腐朽的令人窒息的气味儿。
楚玄和清沐心中一沉，看样子，这场大疫很难避免了。
待到了离沂河堤坝很近的一座山头，眼前的场景让清沐忍不住眼圈一红，楚玄和丹青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堤坝附近本来是有几个村镇的，可现在这里哪还看得出来是村镇，分明是一片泽国。
浑浊的污水里还漂浮着碎木、碎石，还有人和牲畜的尸首。
只一眼，三人就看出这片泽国水深约有两三米深，人轻易无法靠近，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处理。
楚玄心中大怒，冯兴是干什么吃的。
以往的冯兴素有官名，可眼下的场景让楚玄忍不住怀疑，他和大哥印象中的冯兴是真实的冯兴吗。
“我曾来过沂州两次，以前的沂州绝不是这个样子的。沂州偏东南，虽然多雨，但都是淅沥小雨，下不大的，像这次的暴雨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多年，沂河一直风平浪静，谁也没有想到沂河会有决堤的一天。”
清沐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是来过沂州的，还不止一次。
那时的沂州生机勃勃，街头的人们都是乐呵呵的。哪像现在，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楚玄是第一次来沂州，之前印象中的沂州都是冯兴奏报上的繁华安乐场景。
这次来沂州前，他和丹青专门查阅了历年来的沂州地志与风物志。
沂州的确是个好地方，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大的灾祸。可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风平浪静，一场暴雨就揭开了隐藏在暗地里的不为人知的丑恶。
暴雨是天灾，可堤坝被冲毁却是人祸。
“我们离开这里，到沂州城中去，看看沂州城里是什么光景。”
他们收拾了下心情，下了山，朝沂州城中走去。
跟进入沂州地界一模一样，城门口有重兵守着，不准城外的人进去。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清沐就不相信银子给够还不让进。
可没等她操作一番，已看到有另一批人，点头哈腰地给守城的人示好，还不忘递上厚厚的封红。
他们几个耳力惊人，大概也明白了这些人是来沂州探亲的，其中有个老妇人已经泣不成声，隐隐听她提到“苦命的女儿”。应该是她的女儿嫁到了沂州，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几个守城门的态度倒是不错，但还是不允许有人进入沂州城。他们又把厚厚的封红还给了那几个人。
顿时，老妇人的哭声更大了，同行的人忙将她扶到一边。
清沐、楚玄见状，知道原来的办法已行不通。
他们趁人不备，远离了城门口。
……
虽已是三月，但夜里的寒风还是有些刺骨。
在离沂州城门口不远的山上，有一个破庙，清沐他们先安顿在这里。
“王爷，属下试着联系一下燕北吧。”
目前，靠他们显然是进不去的，总不能硬闯吧。
丹青出了破庙，临出去前，还交代了一声，王爷和姑娘可以卸下伪装，他会在山腰设置一个阵法，一般人是到不了这里的。
楚玄心中甚是满意，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人。
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丹青，对楚玄来说，丹青一个人就顶得上千军万马。
楚玄一把扯下了粘在脸上的络腮胡子，只是此间没有清水可以净面，肤色还是比平时黑了好几度。
清沐拿出手帕擦了擦脸，总算恢复了一些原来的花容月貌。
楚玄知道丹青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将清沐抱入怀中，软玉温香真是让他心中一荡。
“阿玄，你的生辰眼看就到了，可惜没办法给你庆贺。之前师兄还说我不讲究，应该在你生辰当日把礼物送给你。幸好，我忍不住跟你显摆，若是此时，哪儿还记得带呢。”
清沐的声音柔柔的，衬得这静悄悄的破庙也多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楚玄生怕清沐冷，握住了清沐的手，从手上传来的“火焰”像是直接烧到了二人心底。
虽在破庙中，但对他们二人来说，和心爱的人依偎在一起，就是难得的良辰美景。
唇齿纠缠间，清沐想到一事。
“唔……阿玄，我想再送你一份生辰礼物。这里虽不是望晓峰，但也可以看日出的。明日我们早些起来，看看这里的日出。”
此时的楚玄哪还顾得上生辰礼物，他只想采撷更多清沐的美好。
但理智告诉他，该停下来了，再继续下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土崩瓦解了。
“好，明日我们去看日出。望晓峰的日出留待我们大婚后再去看，如何？”
“一言为定。”
“放心，不会让清沐等太久的，真是恨不得立刻拜堂成亲。”
丹青估摸着时间回来了，两位主子应该腻歪完了吧。
他手中还提了一只野兔和野鸡。
这些日子急着赶路，一直吃的都是没什么味道的干粮，清沐一看到野兔和野鸡，立即喜笑颜开，毫不吝惜地夸赞丹青。
“丹青，你打了猎物啊，真棒，考虑得真周到，阿玄有你跟在身边，真是好福气。”
丹青连忙客气，“姑娘说的哪里话，能跟在王爷身边，是属下的福气，属下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人”。
嘴上客气回去了，丹青在心里忍不住得意，还不住感叹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最重要的是会欣赏人。
“让我来弄吧，我可是很擅长这些的。”
一路相处，知道清沐的性子，丹青也不跟她客气。
只见清沐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了野鸡和野兔，听丹青说山中还有一条小溪，又到小溪那里仔细清洗了一番，还摘了几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草，以充作调料。
清沐的一顿操作让楚玄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自认为也算行走过江湖，可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在江湖中生活过。以后跟着清沐闯荡江湖，还是要靠她罩着了。
最妙的是清沐竟随身带着火石，他和丹青就没有想到这一遭。
这一路上多亏了清沐的处处用心，即便风餐露宿也不让人难受。
用树枝串起来的野兔和野鸡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油烟，滴下来的油让火烧得更旺，很快整个破庙都变得暖和起来了。
野兔和野鸡的香气也冒了出来，只闻味道，就让人忍不住期盼。
烤好之后，楚玄和丹青吹了几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丹青一边吃着，一边夸赞清沐的手艺好，“姑娘，没想到你烤出来的肉这么香，王爷以后有口福了”。
楚玄也一脸期待地望着清沐。
虽然用不着清沐洗手作羹汤，但是偶尔吃到心爱之人亲手做的饭菜，想想都觉得幸福。
清沐笑笑，“我只会烤肉，其他厨艺之事一窍不通。之前在云山上，云婶很会煮饭，厨房就是云婶的地盘。我和师兄馋了，就会抓山上的野兔、野鸡，还会捕鱼，师兄烤肉的手艺也很不错的，回头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
楚玄等人在赶往沂州的时候，就传信告知了燕北。
算算日子，也该到沂州附近了。
燕北等人来到的时候，沂州城还没有戒严，他们进城还算顺利。
这段日子接触下来，燕北觉得冯兴此人确实有两把刷子，难怪这些年来将沂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在陛下那里都是挂了名的。
平心而论，冯兴作为沂州知州，他应对暴雨的举措没什么可指摘的，换个人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可关于堤坝的事，冯兴只说正在命人细细调查。
燕北是个细心的人，虽然冯兴的话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冯兴一定有什么联系。
自沂州戒严后，燕北一直命人在沂州的各个城门口候着，也就是这几日了，楚玄等人就要来到了。
果不其然，丹青传信告知了他们无法进城的情况，燕北立刻命人做好准备，想办法带楚玄他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