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徽京城,清沐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可是没有,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很平静。
已经超过十年了,从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这些年里,每年师父都会让她下山到处走走看看,可是她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这座依旧磅礴、雄浑的城池,承载了太多她童年时候的欢乐与痛苦。
这种复杂的情愫,她一直下意识地避开了。
可是此刻,她突然觉得心中的那股郁气消散了。
有什么可逃避的呢,在她从澹台月瑶变为司徒清沐的时候,她就和这座城池、那座府邸、那个人再无关联了,她只是司徒清沐。
司徒,是母亲的姓。清沐,是师父取的名字。
后来才知道,这名字就是老头子随口一诌,师兄叫梁暮,老头子又对青色情有独钟,那就清沐吧。
清沐此时一身男儿打扮,站在梁暮身后,看着就是一个清秀的小侍从。
她和梁暮的贴身侍从茂竹站在一起,一点也不违和。
身为西越昭平王,有几个侍从那再正常不过了。
“清沐,你不该来的,朝堂血雨腥风,尤其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这些跟你在江湖中遇到的可不一样。”
听到梁暮的话,清沐不以为然。
“师兄,你可别小瞧我,我又不是一直待在山上的,什么没见过啊。每年师父都会让我到处走走看看的,这一次不过玩得大一些,徽京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你师妹,有亲人在身边,日子也好过些。”
“徽京不比江湖,万事还要多小心。若真遇到什么事,以你的武功,脱身不成问题,不要顾及太多,保全自己,记住了吗?”
“记住了,真啰嗦,师兄比老头子还啰嗦。”
……
徽京,宁王府。
楚承一早就来找楚玄了,之前跟说好要出城去见一见梁暮。
说起来,他们和梁暮也是旧相识了,虽然立场不同,但楚承对梁暮印象极佳。
“阿玄,咱们快些出城,赶在楚行与楚明之前,父皇命他们巳时相迎。就冲咱们当年出使西越,梁暮的那一份地主之谊,咱们就该去见见他。”
楚玄心知,大哥虽然为人谦和,一派淡然,但是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人极少。
想到那梁暮,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风采,在朝堂上下颇有手段,上了战场也是英姿勃发。
这样的人他日若能继位,西越会是什么光景,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自家大哥也是极出众的,文治武功,韬略谋划,不输于梁暮。
更难得的是,大哥心胸广阔,有帝王气概。
梁暮既已到了徽京,想再出去,难如登天。
城门外,梁暮和清沐还在等待巳时进城。
只见一辆黑色的高大马车从城门而出,看到那驾车的人,梁暮心中已有计较。
他知道,是楚承来了,因为驾车的人正是楚承身边的燕北。
当年楚承出使西越的时候,燕北就跟在楚承身边。 而燕北身侧之人正是楚玄身边的丹青, 也是见过的。
正思索间,马车已停下。下来两人,正是楚承和楚玄。
二人皆是一身常服,楚承着月白色,楚玄着乌青色,像是约见好友般随意自然。
梁暮看了看时辰,景庆帝让他巳时进城,现在是辰时,看来,楚承和楚玄只是来见他的。
楚承大步走来,还没走近,已抱拳说道:“云梁一别,已三年多了,昭平王可好?”
梁暮还礼,“还好,几年不见,贤王风采更胜从前,宁王也不遑多让”。
楚玄点头抱拳示意,不再多言,他本就不是言多之人,梁暮也不在意。
没想到,楚承和楚玄会出城来见他,梁暮心中十分动容。
当年一别,都是他国皇子,身份使然,自然不能有什么联系,没想到他们还记得当年把酒言欢的情谊。
清沐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东楚贤王与宁王,关于他们的传闻,她一直觉得言过其实。
今日见到,才发现毫不夸张,真实的他们比起传闻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天之骄子,龙章凤姿。
贤王一派和煦,和煦中又隐隐带着王者的威慑之气,这两种本该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而宁王,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
还真是不公平啊,一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呢。
清沐觉得宁王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可不是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人的。不是她自夸,她自己就挺不错的,师兄也是极英俊的,贤王更是风采过人。
可是,他们都没有宁王身上的那种引人入胜的美和动人。
而且,没有人会去想,这样的样貌若生为女子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他身上没有丝毫妩媚之气,就是个俊朗的须眉男儿。
清沐不由地暗忖,这位宁王肯定桃花多啊,没听说过他有王妃,这样的人,得找个仙女来配啊,普通女子,人家哪看得上啊。
不过,宁王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清沐以为凭她的功夫和眼力,偷偷打量人家,再加上还有师兄在面前挡着呢,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那就再看几眼吧。
谁知道,在她刚看过来的时候,楚玄就鬼使神差地感受到了。
站在梁暮身后的应是他的侍从,这个侍从也太没规矩了。
一个小小的侍从,按说平时目空一切的宁王殿下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看一眼都觉得没必要。
今天是怎么了,可能是大哥还在跟梁暮寒暄,自己不想说话,还是说,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侍从会这么胆大妄为。
他朝梁暮的身后瞟了一眼,正看见那个小侍从神游物外的表情,那表情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倒像是个有趣的人。
这一眼,很多年以后想起来,楚玄依旧觉得无比庆幸和感激。
哪怕在日后不可避免的打交道中他还是会发现清沐的与众不同,但是这一眼,让他的心瞬间跳动了起来,再也无法平静。
只因为,那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只一眼,他就记住了这个小侍从的样貌,清秀,灵动,但眉宇间有一种隐不住的光彩。
一瞬间,楚玄判断,这个侍从的样子是易容的。
易容可以改变样貌,但是改变不了独属于个人的特质,尤其是眼睛,再高深的易容术,也无法完全遮掩眼睛本来的样子。
他确信,这一双眼睛他是见过的,在一个他苦寻多年甚至自己都觉得很难再见到的人身上,见过同样的顾盼生姿。
背在身后的那只用力紧紧握着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尽管面上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的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他不敢相信,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见到这一双眼睛。
无论如何,他都要搞清楚这个小侍从的真实身份和真实样貌,即便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有那么相像的眼睛,应该也不会毫无关联的吧。
至少,他有了一点方向。
清沐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盯上了,尤在神游,宁王很可能要打光棍了呢。
就算不打光棍,以后也要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她可是见过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的,在宁王面前,也有些黯然失色的啊。
哎,还在说,这个贤王跟师兄有什么好聊的呢。
看看天色,快到巳时了,楚承和楚玄向梁暮告辞,往城外去了。
……
齐王楚行、宋王楚明终于到了。
两位亲王皆是金冠蟒袍,腰间缠着玉带,骑着高头骏马,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亲卫队列,派头十足。
景庆帝让他们来迎接梁暮,是重视,也是下马威。
楚行为人颇有心机,面上像个矜贵亲王,其实最小气记仇,得罪他的没好果子吃。但偏偏,对着景庆帝,楚行很能投其所好,也很孝顺,景庆帝对这个儿子也格外不同。
传闻中的楚明则有些脾气不好。皇室贵胄,有些脾气,也无伤大雅。楚明还喜好兵事,在小小年纪之时便到军中历练。这次在跟西越的战事上,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至今手里还握着征西军的十万兵权。
眼看就要到梁暮面前了,楚行和楚明才下马来。
看到两位亲王的做派,梁暮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喜,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身为质子,已经不是在西越的时候了。
清沐暗暗撇撇嘴,觉得这两位跟刚才的两位比,真是差远了。
虽然楚行和楚明也是仪表堂堂,说句人中龙凤也不夸张,那一身亲王气派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可珠玉在前,再加上这两位目中无人的做派,清沐对他们很不喜。
“昭平王,一路辛苦。父皇命我二人前来迎接,先随本王进城吧,父皇已名人备好了昭平王府,定会让昭平王乐不思蜀的。”
楚行的话说得很客气。
“多谢陛下,多谢齐王、宋王,本王还是先进宫拜见陛下吧。我西越也是礼仪之邦,进了徽京城,自然要先拜见陛下的……”
梁暮不能不提拜见景庆帝的话,一是应有的礼仪,二是免得留下日后被人攻讦的话柄。
楚明对西越无甚好感,本不想来迎接梁暮,可不得不遵从父皇的旨意。
他直接出声打断了梁暮的话,“不必了,昭平王的心意本王会代为转达,父皇知道昭平王一路舟车劳顿,特意让先回王府修整一日,明日会在宫里设宴款待,昭平王不用心急”。
看楚明如此直接,楚行面上笑意更浓。
“昭平王太客气了,两国已经约为兄弟之国了,昭平王与我们兄弟年纪相当,在父皇眼里,你就是他的子侄,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听父皇的旨意,先到王府安置去吧。”
梁暮也不再多言,点头称是。
……
诚然,景庆帝还是有一国之君的心胸和气概的,徽京城的昭平王府跟云梁城的相比,不遑多让,更多了些精致与绮丽。
尤其让人没想到的是,王府里竟没有一个下人,内务府的人在整理好王府之后就都回去了。
梁暮已经知道,这是楚承的意思。
楚承知晓,在王府里留人,一些普通的侍从是看不住梁暮的,反而落了下乘。
不如就更爽利、干脆一些吧,不留人,用什么人,梁暮自己看。
只要还在徽京城里,也不怕梁暮翻出什么浪来。
“师兄,不管怎么样,已经到了徽京城了。明日如何,以后如何,都等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说吧。我的院子在哪里,我要先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