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萧瑟,残阳如血。
“殿下,前方就是关山了。我们是在此安营扎寨,还是继续前行?”
说话的人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黑色的马车中传来一句几不可闻的轻叹。
过了关山,就再也不是西越了。
马车徐徐驶来,这辆马车看着跟一般富人之家的马车并没有什么差别,拉车的马只有两匹,看起来寂寥而单调。
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停”,瞬间,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队列也停了下来。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车帘,随后一个人钻出马车,站在马车的车辕前座上。
这人就是西越的昭平王,当今西越皇上的第三子,梁暮。
虽才及弱冠之年,可是梁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稳重、内敛,还有一种超出了这个年龄段的从容。
梁暮跃下马车,然后飞身而上一匹高大、威猛的骏马。
他调转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不算长的队伍,久久不语。
“殿下,何事?”,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他叫宴怀,现在是梁暮的贴身侍卫。
“儿郎们,是西越对不住你们,要你们背井离乡,跟随本王入楚为质。你们都是我西越的好儿郎,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梁暮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终有一日,会带你们重返故国。如违此誓,天地可诛”。
“殿下,我们为了西越,无怨亦无悔。”
宴怀等人听到梁暮的话,心中震动不已。
远离故国,从此山高水长,这种悲苦自然难抑。
但是看着眼前的昭平王,堂堂皇室贵胄,为了西越,为了百姓,劝说皇上答应东楚提出的质子要求,甘愿入楚为质。
有这样的主子,他们这些人夫复何求呢。
他们的昭平王,棱角分明的俊逸五官上透着严肃,细长锐利的黑眸闪烁着鼓舞人心的光采,紧抿的薄唇、英挺的剑眉,在夕阳的映照下,整个人如渡上了一层淡黄色光晕的神只。
他们年轻的王爷以天地为誓,要带他们回去。
那么,终有一天,他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
夜幕降临,梁暮命人安营扎寨,关山难越,夜晚更不能前行了。
此时的关山上,一个约二八年华的少女和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站在山顶最高处,俯瞰山脚下的莹莹灯火。
“师父,是师兄到了吗?”少女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老者点点头,“你师兄到了,过了关山,就到东楚的地界了”。
“好久没见到师兄了,师兄是西越的昭平王,每年只有三个月在云山,我还怪想师兄呢。”
“清沐,东楚现在声势浩大,西越不能跟其争长短,所以你师兄要入楚为质。以他的性子,说什么也是要回去的。虽然为师放心不下他,但是回徽京,端看你自己的意愿。”
叫清沐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您曾立下誓言,只下云山三次。第一次是遇到了师兄,第二次是遇到了我,这是第三次了。我知道您老人家放心不下师兄,那徒儿就代您去看看吧。”
说罢,清沐忽而又叹了口气,“其实东楚也好,西越也罢,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何必非要打得不可开交呢,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百姓。只要老百姓能好好过日子,谁家天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清沐的话,老者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在你眼里,不分东楚、西越,只愿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这让为师很欣慰。此去也好,想必往后的徽京会很热闹,清沐只当去耍一遭。”
“我好看热闹,不都是随了师父您了。您那一大堆话本子还是我带回来的呢。谁能想到,您这个云山老人最大的爱好居然是看话本子。”
说着,清沐面上绽开一丝浅笑。
忽而想到,要很久不能见师父了,她忍不住又有些伤感。
“师父,清沐此去徽京,要许久不能回来看师父了。有个疑惑,您就告诉我吧。您怎么会立下誓言只下云山三次呢。”
云山老人笑而不语,但看着小徒儿不加妆饰但清丽如出水芙蓉似的面庞,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清沐是六岁左右被他带回去的。
谁能想到,眼前朴素简单到没什么妆扮的少女会是东楚定国王府的嫡女,澹台月瑶,她的外祖父就是东楚已故的赫赫有名的司徒致老将军。
那年云山老人途经烟城,恰逢烟城大疫,满城几乎生灵涂炭。
遇到清沐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临死前拉着清沐的手苦苦向老者哀求,求他救清沐一命。
她只求女儿可以一生平安顺遂,就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云山老人带走了清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清沐治好,如今又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真是欣慰啊。
“去吧,找你师兄去吧,你们兄妹二人互相扶持,为师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师父,您在云山也多保重。”
……
千里之外的东楚都城,徽京。
因为与西越的征战大获全胜,东楚朝堂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听说西越的昭平王已经到荆州地界了,过不了几日,就到徽京了。
看着乾元殿上志得意满的朝臣们,景庆帝也忍不住心中激荡:西越一向强悍,还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东楚与西越是这个大陆上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周边虽有些附属小国,但都是依附二者存在,不足为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两个大国谁也不服谁,多年来也是摩擦不断。
这一次尽管西越打了败仗,失了城池,可是,东楚想直捣西越王都云梁,也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办到的。
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古以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事例太少了。
在战场上,即便是获胜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西越派人求和,那几座被夺的城池从此归东楚所有,同时再给东楚一千万两银子与骏马三万匹。
景庆帝和满朝文武心中十分清楚,东楚现在不具备灭西越的国力,再打下去,也是长期拉锯,对国力也是不小的消耗 。
然而,停战也是有代价的,东楚要求西越皇上第三子昭平王入楚为质。
昭平王可是西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嫡子,素有贤名,是最有可能的继任者。
纵使不满,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西越只能应下,昭平王还是来了。
……
散了朝,东楚大皇子贤王楚承叫住了四皇子宁王,“阿玄,到城外走走”。
到了楚承宽大的马车上,棋局已摆好了。
“阿玄,先手谈一局。”
单独面对楚承的时候,楚玄不若平时那般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也不是楚承那样温润如玉的性子。
简单一声“好”,就低头看向棋盘,而后执黑子先行。
“阿玄,你总是这一副冷脸,却碎了多少女儿芳心,徽京城对你有意的闺秀数都数不过来。连老六、老七都有孩子了,你这朵千年桃花怎么就那么难开花呢。”
提起楚玄的终身大事,楚承就愁上心头。
虽说皇家的子嗣哪有长得差的,但楚玄长得也太好了些,是这一辈皇子中最俊逸的。偏偏如此俊逸的人,却是千年的铁树不开花。
徽京城的人都说贤王楚承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面上多数时候都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而说到贤王的亲弟弟宁王,则是与贤王完全不同的性子。
宁王楚玄性情冷淡,且自幼体弱多病,以往多数时候都在别宫将养,近两年才慢慢地在徽京城待的时候多些。
楚玄完美地继承了先皇后江氏的美貌,一张俊脸好似得到上天的格外优待。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格外动人,像是南海中极难寻到的墨色宝石,深邃、悠远,散发着慑人的光惑。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或者抬头,一举一动都是一副好看的画卷。
“大哥,天大地大,我找了很久,可能真的找不到了。你说,究竟我在摩天崖上见到的是真实的人呢,还是雪山上的神女,压根就不属于这个人间。”
说完,楚玄随手一丢棋子,然后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楚承无奈,只能轻叹。
“人生苦短,何必执着呢。阿玄,就再尽力找一找吧,以一年为期,若还找不到,也不要再为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