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想起母亲的死,自己和弟弟们的悲惨童年,眼底的寒意就快要化成刀子,将已经成为人彘的先帝碎尸万段。
其实当年先帝找先皇后要嫁妆,名义上是为了边关的将士,是因为国家大义。事实上,他是为了柳贵妃。
边关连年战争,整个国家民不聊生,国库日渐空虚,差点连军饷都凑不齐。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贵妃竟然还磨得先皇同意,要为她修建温泉行宫。
要修建一个温泉行宫,需要多少银钱和人力,先皇不是不知道,可他竟然同意了。
为了哄得美人一笑,先帝要户部拿出原本要作为军饷的银子,这还不够,就将主意打到了先皇后身上。
知道国家危难,先皇后已经缩减宫中的吃穿用度,又发动宫中除柳贵妃外的妃嫔捐献银钱,更将自己的嫁妆和体己尽数点了出来,打算找个机会交到户部给边关的将士做军饷。
然而先皇帝得知她手上有一笔银钱之后,逼迫先皇后把钱交出来。先皇后自然不愿,他若是为了国家生计,哪怕是要她变卖家财都得。
可他不是,他是劳民伤财,为了柳贵妃置国家不顾,先皇后被他几次三番威逼利诱,都没将那笔钱拿出来。
后来先皇后就生病了,一直到病逝,柳贵妃的温泉行宫也没建起来。
原因是朝中大臣得知先帝要花光粮饷给柳贵妃建温泉行宫,齐心协力地罢朝、死谏。
前线战况危急,大盛将士为了国家舍生忘死,先帝却还有心思为爱妃修建行宫,此事一出,不论是朝廷勋贵还是普通百姓都怒了。
那一年,燕京死了好多朝臣和百姓,才打消了先帝的念头。
这件事情过去太久,薛度雁确实没听过,此时听了宣德帝的话,不禁心头发酸
她的皇祖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只可惜被先帝误了终身,在后宫中凄惨死去。
想到传闻中不知所踪的柳贵妃,薛度雁问道:“那柳贵妃呢?”
宣德帝没说话,让陆一打开先帝右边墙壁的暗门,那里绑着一个衣裳破烂,发丝花白凌乱的女人。
她的四肢倒是俱在,只是以奇特的姿势扭在一起,看着就觉得疼。若不是胸脯还有轻微的起伏,薛度雁怕是以为她已经死了。
“朕登基了多少年,就折磨了他们多少年。柳贵妃从前爱好奢华,又喜铺张浪费,那就让她在这里好好过一下下等人的生活。”
要不是她突发奇想要修建什么温泉行宫,先帝就不会想着去为他搜刮银子,也要满足她的心愿。
先帝和柳贵妃都还留着一口气,虽然两人都不能说话了,可他们说的话还听得见。
尤其是柳贵妃,被铁链绑着,琵琶骨被钉了起来,在听见宣德帝的话之后,她费力地抬起的眼皮,嘴唇嗡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柳贵妃年纪比先皇后要小上许多,十岁约莫是有的,当姑娘的时候家里宠着,进了后宫又有先帝宠着,她这一辈子其实没受什么苦。
当然,这是她不招惹宣德帝的情况下,她不长眼,偏偏要去挑衅宣德帝,曾经还一脚将宣德帝踢到荷花池里。
如今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至今还能喘气,足以见得她的身体有多好。
宣德帝不用想也知道柳贵妃在骂人,轻笑两声,走近她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儿子在何处?”
柳贵妃用力想抬起头来,在看见宣德帝的脸时,又把头低了下去。
“那父皇呢?我尊敬的父皇也不想知道你的宝贝儿子的去处吗?”
先帝空荡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求饶,听得宣德帝闭上了眼。
“你们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们!”就让他们抱着这个虚无的希望,在这里待到死。
他们联手杀了母后的时候,可能没想到会有今天,宣德帝轻声说道:“你们错就错在斩草不除根,当初你们杀了我母后,就应该把我们兄弟三人也杀了。如今你们落到这个地步,是你们咎由自取。只要我不死,你们就别想死!”
生不如死,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看完他们,宣德帝带着薛度雁走出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等薛度雁摇头之后,他才说道:“你与我很像,那种睚眦必报,有仇报仇的性子我很喜欢。为人善良没有错,但是以德报怨不可取。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睚眦必报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慈悲为怀,什么以德报怨,那是蠢货才做的事情。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要不是主动伤害他人,闯了什么祸伯父都替你兜着!”宣德帝摸了摸薛度雁的头发,慈爱得跟个老父亲一般。
薛度雁鼻头发酸,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好半晌她才带着鼻音说道:“谢谢伯父。”
到底是开始叫伯父了。
宣德帝笑了起来,又长叹一声:“当初沈听珏进宫请旨赐婚,朕本不想如他的愿。可想到老安宁侯为国捐躯,早早地就去了,留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此事朕才应了。你会怨伯父吗?”
只是没想到沈听珏是个冒牌货,要娶的居然是他的亲侄女。
要是早个一年找到薛度雁,他也不会下那道赐婚圣旨。
薛度雁主动挽上他的手臂,像跟父亲撒娇那般说道:“ 不怨,当时伯父也不知道赐婚的对象是我啊。况且伯父也是怜惜烈士遗孤,要是不同意赐婚那才会让在外拼命的将士寒心呢!”
“你倒是会说话!”宣德帝点了点她的额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了,你出宫去吧,也该回王府去住了!有空呢,就和你母亲进宫来,陪你伯娘吃吃饭。”
薛度雁乖乖地应了。
她前脚刚到薛家,后脚册封的圣旨便到了。
封她为正一品郡主,封号宝宁,宝宁县那一带的食邑尽数归她所有。
封薛言为正四品平昌伯,杨氏为淑宁恭人,薛家从此一跃成为朝廷新贵,再也不是低贱的商贾了。
薛言捧着圣旨又惊又喜,还有几分担忧,问来传旨的常喜:“常公公,以后我家还能做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