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总督卢象升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向崇祯皇帝上了一份奏章。
他觉得,大明东江镇的重建,如果只是远赴皮岛,按照原有东江镇的模式重建,并不是最佳选择。
如今之大明,和天启年间的大明,已经有很大不同。最重要的是,卢象升对自己手中兵力的战力,更有信心。他觉得,至少他目前要派往辽东的军队,就远比『毛』文龙时期要强多了。
比如,『毛』文龙时代,东江镇压根就没什么骑军部队,但是,如今在卢象升手中,就有崇祯皇帝支持建立的两千骑军;
还有,『毛』文龙时代,东江军吃不饱,穿不暖,武器装备更是要什么没什么,说得难听点,就和叫花子军队没多大区别。但是,如今在卢象升手中,因为崇祯皇帝的鼎力支持,虽然没多少铁甲,可武器方面,却有了更大的改善。针对建虏的武器装备做了改进,就只是长矛长枪来说,就要比建虏手中的要长一些。
另外,崇祯皇帝虽然拨给卢象升这边的只有两百把燧发枪,可比起火绳枪,这个燧发枪能站得更密集,发『射』速度更快,这种新式装备的火器,卢象升有绝对的把握,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让建虏吃一个大亏。
还有,崇祯皇帝拨给郑芝龙水军所用的万人敌,也被卢象升看中,在登莱这边也做了一些,这个也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更为关键的是,卢象升派往辽东的军卒,是由多年老贼,以及他从各卫所中选拔出来的将士,经过他的训练,就已是大明精锐之军了。
如此种种,让卢象升做出决定,想要更改作战计划。
他在奏章中所写的奏章方案,是想把金州中左所打下来,加以巩固,成为大明在辽东半岛尖上的一个钉子。
之所以选择金州中左所这个地方,有几个好处。
第一,这里有旅顺口,大明开国之初时,就是从这里登陆,最终打下整个辽东的。如今大明军队又重新从这里登陆,意义重大。
第二,旅顺口是一个优良港口,这一点,他从郑芝龙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从另外几个方面得到再三确认,是可以驻扎足够多的水师。因此,卢象升的想法,就是加固中左所,进可以以此为起点,从陆路攻打辽东其他地方的建虏;退可以以旅顺港口为退路,只要大明水师足够强,这条退路就足够安全。
第三,皮岛重设东江镇的话,想从大明登莱等地补给就很困难;而如果新的东江镇设在中左所的话,从登莱补给就缩短了至少一半以上的海路。
第四,以后登莱水师就驻扎在旅顺口,并以此为依托,沿辽东海岸先占据海岛,北可以和山海关的宁锦一线连起来,南也可以扩张到皮岛,甚至更远。只要水师占优,大明军队可以选择任何一个登陆点,攻打岸上的建虏。
第五,卢象升也从崇祯皇帝的战略目标考虑,说一旦大明摆出在中左所要建立城池作为登陆辽东的跳板,建虏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拔掉这个点,不但从陆路上进攻,也会从海路,用他们仅有的水师来断大明军队的后路。只要大明水师一开始不要表现出足够的强大,相信建虏就会上当,扩建他们的水师,断掉大明的后路,也断绝大明从海上进攻辽东的企图。
……
这份奏章中,有的内容,崇祯皇帝从卢象升身上的窃听种子那就已经事先知道了;不过有的内容,卢象升没有说,只是用笔写的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看完了这份奏章,崇祯皇帝并没有因为自己原定的计划被卢象升否定,就有恼羞成怒什么的,而是点头赞同这份奏章上的作战计划更合乎当前情况。
在之前勤王军驱逐入关满清军队的战事中,崇祯皇帝就开始了解战争,到了后来,他又御驾出征,灭了河套鞑虏,剿了南阳流贼,更是多古代的战争多了一些了解。再加上他在后世的纸上谈兵般的了解,明白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打仗,就是打后勤,这一点从古至今,就没有改变过。
如今要重建的东江镇,肯定会得到自己的支援。而皮岛那么远,旅顺又这么近,后勤的补给难度显而易见,就只是冲这一点来说,修改为卢象升所提出的这个方案,就非常有必要了。
因此,崇祯皇帝便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朱笔一挥,批准了卢象升提出来的这个新的方案。甚至还给这个方案起了个代号:钉子行动。
一般来说,作战代号是为了内部称呼行动的方便,不过为了保密,一般作战代号都起得很隐晦,甚至和具体行动完全不相关的,比如台风、堡垒、霸王之类的代号。
但是,崇祯皇帝起这个钉子代号,就是不怕告诉辽东的建虏,大明就是要往辽东尖角上钉钉子来了,有本事来拔掉啊!
这份奏章批复之后,立刻八百里加急返回给卢象升。与此同时,崇祯皇帝也给新上任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发出了一份旨意,让他弄出一些动静,吸引满清军队的注意。
孙传庭的作风比较直,威压之下,让关宁的祖家军屈服;而后换上作风比较柔的洪承畴,也算是一硬一软来对待关宁军了。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孙传庭的作风,就比较能震慑目前南方刚刚动『乱』后的官场。由他在,就算闹出什么事情来,以他的风格,也能很快平息,对于这一点,崇祯皇帝是有信心的。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崇祯皇帝就又专门看了下原来的锦衣卫百户,现在的满清驸马伍忠的信息,发现他还在海上,不过听他和别人的交谈,好像说也就在这几天内,就应该能看到大陆了。
从这点上推测,他们还真是绕过了山东半岛才靠向大陆的。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要在那里登陆?
伍忠可是带了一船金银珠宝,一船朝鲜特产来的,更为关键的是,这个人有用!
不过眼下急也没用,只能等他靠岸之后,知道在什么地方,才好做出反应。
就在崇祯皇帝守株待兔之时,辽东金州这边,满清智顺王刚刚到达。
这个智顺王,就是后世臭名昭着的三顺王之一的尚可喜。在皇太极称帝之后,他就被封为智顺王,并将他老家所在海州赐给他当封地,包括他的家小部将也都安置在这里。不得不说,皇太极笼络人心是有一套的。
这个尚可喜,其实和满清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他家被建虏所害,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他娘就死在那个时候,只剩他爹和他几个兄弟逃到了塔山,随后追随『毛』文龙打建虏。在之后几年,他爹尚学礼和他哥尚可进都在和建虏的战斗中殉国。
在『毛』文龙死后,东江内『乱』,他站队黄龙。但是,旅顺一战,黄龙兵败殉国,尚可喜的妻妾及家眷侍婢数百口也全部投水而死。不过当他闻知黄龙对头沈世魁接任东江总兵后,他就主动联系满清,并逮捕副将俞亮泰、仇震泰,然后掠广鹿、大小长山、石城、海洋五岛军民万余人,携麾下诸将、辖下五岛军资器械,最终投降了满清。
在原本的历史上,从此以后,他是死心塌地的为满清效力。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他那么死心塌地的为满清效力,李定国也不可能壮志未酬身先死,南明也不可能那么快灭亡,吴三桂可能就造反成功了。就他尚可喜,是至死不悔为满清效力!
他在大明的时候,就一直是水师统领,熟悉海战。因此,蝴蝶效应的变化,皇太极因为晋商的毁灭,让他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大海时,尚可喜也顺理成章地被他调到了金州这边统领满清水师了。
金州大堂内,刚刚散衙,只有尚可喜的几个心腹还留在这里。
只见他的心腹之一,当年前往沈阳替他联络满清的许尔显,抱拳带着笑对尚可喜说道:“恭喜王爷,又能重掌水师了!”
“是啊,恭喜王爷,看皇上的意思,搞不好水师会有大变化!”另外一名心腹,同样在当年替他前往沈阳联络满清的班志富也是高兴万分地对尚可喜说道。
尚可喜听了,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说实话,他以前的时候,不是没有像皇太极建议过,建水师,从海路侵袭大明。但是,这些建议都被束之高阁,让善于海战的他,最终只能在陆地上领兵打仗。感觉空有一身本事,却发挥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也才三十六岁而已,正当壮年,又岂会愿意自己碌碌无为,由此终老。因此,当他接到皇太极的旨意后,便第一时间,领着他的天助兵赶来了。
当年的水师,在扑灭了明军在辽东沿海的势力,拔出了东江镇之后,水师基本上就被放弃了。皇太极钦赐尚可喜的军队为天助兵,也跟随他离开了大海。如今得以回到水师,全都是兴奋地很。
就听尚可喜对他的心腹说道:“如今在金州的大小战船一共不到五十艘,且这些年来,甚少维护,多有残破。从明日起,你等须得用心,训练将士,修补战船。明白么?”
“明白!”许尔显兴奋地大声回答,而后又问尚可喜道,“王爷,皇上重振水师,难道以后我们真要跨海攻打明国山东么?”
从金州过去,沿着岛屿一路南下,就能到达山东登莱。对于这些大明旧将来说,这一点是熟悉地很。
尚可喜听了,倒是立刻摇摇头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想和明国那边通商。如此一来,就需要有水师保证航道的通畅。也是如此,皇上才调了本王过来。”
听到这话,班志富听到这真实目的之后,不由得稍微有点担心,连忙提醒道:“要是被明国知道了这事,不要说海盗了,光是登莱水师,我们这点船都不够应付吧?”
尚可喜听了还没有回答,许尔显却抢先回答他的话道:“明国皇帝昏庸,又加『奸』臣当道,底下将领一个个无能之极,这些事情,难道你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了,可有见到明国的水师?呵呵,你还以为是袁中丞当年啊?”
他所指的袁中丞,就是指天启年间的登莱巡抚袁立。在袁立时期,东江镇建立,明军不断『骚』扰建虏,且还引得原本已经投靠了建虏的汉人逃归。那个时候,是东江镇最好的时候。
听到他的这些问话,班志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道:“我这不就是担心么!明国君臣还是那个鸟样,那是最好了!”
满清的水师,有一部分是当年孔有德、耿仲明叛『乱』时期,被他们夺取的登莱水师的战船;另外一部分,就是尚可喜掌握的登莱水师的一部分。这一点,他们这些大明旧将,自然都是清楚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听尚可喜说道:“虽然登莱水师应该是废了,可要是我部水师跨海护航的话,就不能只有眼下这些船只的。而且,如果只是跨海护航而已,这也不是本王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了一点声音,郑重地说道:“本王想要的是,登陆登莱,为皇上打下一块地盘,成为大清在明国的钉子。如此一来,进可攻,北上可打京师,南下可掠江南;退则可以回辽东。相信如此一来,皇上不用再被山海关所绑住手脚,大业可成!”
就在许尔显和班志富听得兴奋的时候,却又听尚可喜用坚定地语气说道:“不过女真人惧怕大海,我们还须得做出了成绩,才能让皇上和那些王公贝勒们相信,大海能给他们带去什么!能改变大清什么!”
“对,要让皇上他们看到,我们水师真正的作用!”许尔显大声回应了一句,而后嗓门低了一分道,“不过我们就只有这点船,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啊?”
尚可喜听了,却是微微一笑道:“谁说我们大清就真得只有这么一点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