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刘美才府上,晋商王登库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在和刘美才说话,心情显然是好了不少。
“据同僚所言,那首辅薛蛮子吓得满头大汗,急着跑宫里去找皇帝了。”刘美才虽然没有翘二郎腿,可却带着得意地笑,在给王登库讲道,“这一次,够他们受的了!”
“那可不是!”王登库听得边点头边笑道,“京师以外的其他大部分粮食,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了。朝廷这个时候就算想起来从江南调粮食,也绝对是来不及的。那薛蛮子不急得一头汗就怪了!”
刘美才笑着举杯示意下,似乎是以茶代酒,庆祝下的意思,而后也跟着说道:“如此一来,朝廷中就没人顾得上银票一案了,呵呵,皇帝此时肯定是暴怒,估计有不少人会倒霉了!”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嘛!”王登库说着这话,和刘美才对视。忽然,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扫之前郁闷的心情。
王登库在品了一口茶之后,也是有点得意地说道:“这次没想到其他粮商跟进的这么快,朝廷的注意力,应该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就算朝廷想找麻烦,估计也只会找他们。谁让我们这边已经无粮可卖了呢!”
刘美才一听,又是笑了。这边的手段,是不在乎那点蝇头小利,直接不卖。没了,那朝廷还能怎么办?一如王登库所言,朝廷就算发火,也肯定向那几家还在限量高价卖粮的粮商下手的。
他放下茶杯道:“大明律中的户律,市廛篇中有写,类似他们那样的做法,该是要打板子的。本官估计着,那些背后的人,已经让那些掌柜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毕竟一顿板子能换回那么多银子,肯定是值得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投机倒把、囤积奇居之类的罪名。这些罪名,是后世的伟人提出来的。但类似的规定也有,就在市廛篇中有写,分不同的市场买卖行为定以把持行市罪,杖八十或笞四十之类的处罚。
这两人,就躲在御史府上,喝着茶,聊着天,笑看风云,看别人笑话。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天『色』虽然马上就黑了,可天子近卫之一的锦衣亲军,大队大队地开出军营。隆隆地马蹄声,齐整地军卒跑步声音,夹杂着盔甲碰击的响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建虏又打进来了?”
“不可能吧,就算建虏打进来了,也不是出动锦衣卫的吧?”
“那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地干什么?普通的事情,就算动用军卒,那也是五城兵马司那边出动就行了吧?”
“该不会该不会又有谋逆大案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也只有谋逆大案,才会出动大规模的厂卫吧?可是,如今建虏已经退去,这个时候,又有谁会谋逆呢,这不是找死么!”
“对啊,如今御马监辖下的三大营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野战都能打败建虏的精锐啊!”
“该不会是有人快饿死了,所以造反了吧?”
“有可能,这么高的粮价,还限量,很多人都撑不下去了,与其饿死,还不如死前反他娘的,好歹还可以出口气。那些流贼不都是么,听说也都是一开始活不下去,要饿死的了。”
“你疯了,这种话都敢说,慎言,慎言啊!”
“反正我家值钱的东西都贱卖了换粮食,也马上坚持不下去,一家人都快饿死了,说几句都不行么?”
“”
不管怎么样,看到这大规模的厂卫出动,胆小的人,则赶紧躲回家里去了;胆大的人,或者打听消息,或者尾随查看热闹。
就见出动了的锦衣卫很快开始分队,到了后来,变成了一两百人为一队,很多队奔赴各处。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
“开门开门”严厉地喊声。
“鬼叫什么?”里面有人听到,便不耐烦地大喊道,“今天早就卖完了,想买明日趁早!”
然而,回应他这喊声的,是“哐当”“哗啦”地动静,门板被人踹开,掉进了店铺里面,随后,外面的火把亮光就照了进去,一群人蜂拥而进。
“你们干什么,抢粮啊?你们你们”
你们了半天,却是你们不出来了,因为闯入店铺的,不是那些买粮的饥民,而是穿着黑『色』飞鱼服的军卒,都不用问哪个衙门到了。敢在京师这样穿的,就只有天子近卫之一的锦衣卫。
军队从来都不是客客气气地,踹开门,闯入店,见人就抓,到处翻箱倒柜,翻查东西。随后,一辆辆地大车停在外面,一袋袋地粮食被抬上车运走,随后一张封条封了大门,一张布告贴在门上。
类似这样的场景,在每处粮铺发生着。
如今这时候,京师所有人最为关心的,就是粮食。因此这动静一出来,转眼间,朝廷出动锦衣卫查抄了粮铺的事情,就很快传遍了京师。
“什么,粮铺都被查封了?好啊,真他娘出了一口恶气了。看他们那嘴脸,卖那么高价还趾高气昂的,活该!”
“那些粮食呢,粮食怎么处理的?别是我们没地方买粮了吧?”
“放心,锦衣卫贴了布告的,说从明天开始,京师开始限粮,每家每户按人头去官府登记,平价买粮,一家一次只能够三天的量。”
“真得么?那真是太好了,可是可是我家里之前都买了高价粮,如今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就算是平价买,怕也坚持不了几天的啊!”
“没事,如果没钱也没关系,照样可以去领粮食,但只有一半,而且这些粮食在事后要做工偿还。”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那些有钱人家岂不是便宜他们了,平价粮食啊,这么一来,粮食不够怎么办?”
“布告上当然有提到,如果自家府里有粮却要买平价粮食的,一旦查获,无论贵贱,抄家!就这,看谁敢冒这个险了!”
“为了贪点平价粮而冒抄家的风险,呵呵,估计没人就敢了,朝廷这招,真高!”
“这一次朝廷总算是出手了,真是太好了,以前几次建虏入关,我家邻居老王一家,就是被高两家搞得活活饿死的啊!那是真惨!”
“”
在这些叫好地议论纷纷中,也有一些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听说勤王军救下的那二十来万百姓的口粮,也要从京师这边拨一部分过去。可是,如今京师这粮食,不够分吧?”
“对啊,就算查封了这些粮铺,估计光是京师这边,坚持到南粮调到京师都够呛,更不要说分出一部分粮食了。”
“呀,这次皇帝肯定是急了,听说薛首辅都是一头汗,皇帝才会下旨锦衣卫出动,直接查封了这些粮铺。”
“可皇上这么做,合适么?商人买卖,不就是要低买高卖么,他们又没做错,你皇帝如此霸道,以后谁还敢做生意了?”
“对啊,皇上这么『乱』来,回头肯定会被非议!再者说了,按大明律,也顶多是打板子吧,估计这些粮商背后的人会跳出来了。”
“”
在所有人的讨论声中,锦衣卫的行动,相对于查封粮铺这种焦点所在,有些就不引人注意了。
有好多处锦衣卫,奔赴京师各处地方,包围了一个个仓库,还有一座座府邸,直接抓人,这一次,可不只是商铺而已,而是府邸,男女老少,只要府里的,全都一起抓了。
这个行动,一直持续到深夜,相对粮铺那边,消息滞后了一些,但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开始传开来了。
“你们知道不,昨天锦衣卫还抓了不少人,又抄出了不少粮食,动静非常大!”
“怎么回事?哪来的粮食啊?”
“之前的那些粮铺不是说没粮食了么?就被锦衣卫给抄出来了,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就是不卖,对外说已经卖完了。你们是不知道,本公子听说,那些囤积的粮食,比那几家还在售卖的粮铺存粮都要多!”
“不会吧?疯了么?他们是想干什么,囤积到最后,再用更高价格售卖么?”
“不是,据锦衣卫贴着的布告上所言,这些粮商在之前就大量收购了粮食,而后又不卖,对外假装售完,就是想饿死京师百姓,制造混『乱』。他们啊,是意图谋逆!”
“啊,意图谋逆?这这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地?本公子倒是觉得可能!你们想想,要是京师一直没有粮食,会发生什么情况?这后果,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反正本公子肯定会倒霉,你家也不用说!”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哦,到时候京师肯定非常『乱』了。该不会真是想谋逆吧,可他们只是粮商而已!”
“谁不知道那些大粮商的背后都有人!指不定就是背后有人指使呢!锦衣卫如今正在查,等查出来了我们就知道是谁想谋逆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如今这些囤积不卖的粮商是已经倒霉了,全部被抄家,满门被抓,据说诏狱都关不下了,分了一部分去刑部大牢了!”
“呸,活该,管他们有没有谋逆,就这囤积粮食不卖这事,他们就该死!”
“”
这样的讨论,到处都是。相对来说,那些公侯权贵府上,却有他们自家的看法。
“没想到皇上这次竟然下了狠手,不按大明律来,直接扣了个谋逆的罪名,这下子,那些粮商要倒霉了!”
“也不知道那几家被抄家的粮商背后是谁?这时候,估计是吓死了吧!皇上没按常理出牌,龙颜大怒之下,不管以后怎么样,反正他们要倒霉了。”
“对,锦衣卫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就以他们的手段,也用不了多久,肯定很快就能查到那些粮商背后的人是谁的。这种事情,多打听下就能知道。”
“呵呵,本官倒是知道有一处粮商的背后是晋商,他们的背后,可是有朝廷大员,呵呵,这次要倒霉了,估计这会急得要上书自辩了吧?”
“”
此时,御史府,有下人打开大门,一看之下有点惊讶,连忙问道:“老爷,今日不用上朝了么?”
刘美才一脸焦急,一边赶紧往府里走,一边急促地问道:“王先生在哪?”
“还没起床!”
听到这回话,刘美才就立刻转身,匆匆进去了。
看着他这个动作,开门的小人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得有点担忧。不知道怎么搞的,之前的时候,刘府一直是顺顺利利地,朝中大小官员都有来来往往,可谓门庭若市。就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似乎就开始出问题了。
老爷不是很有钱么?难道如今这钱都不好使了?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刘美才大步入内,穿过外间,掀开帘子,闯入里间。
当他看到王登库抱着一个美婢从被窝中探出头来,脸『色』有点不好看时,便忍不住大声喊道:“啊呀,王先生,你怎么还在睡,祸事,祸事啊!”
“什么祸事?”王登库还有点『迷』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刘美才急了,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冻得两具肉体一哆嗦。顿时,王登库一下清醒过来,一边连忙去抢被子,一边赶紧问道:“到底出了什么祸事,怎么急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那些粮库在昨夜都被锦衣卫查封了,那些粮商都是满门被抓。罪名是制造京师混『乱』意图谋逆!”刘美才急得火烧屁股式地说道,“如今锦衣卫正在查那些粮铺背后的人,估计很快就能查出来的。”
“意图谋逆?”王登库被这个罪名吓得目瞪口呆,哪怕他和辽东建虏通商,他也没想过,那种行为是谋逆。可眼下只是耍点卖粮方面的小手段,竟然就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
等回过神来后,他一脚踹开那个美婢,一边急忙穿衣,一边问刘美才道:“朝中大臣难道都任由皇帝胡来?要这样的话,以后皇帝看谁不顺眼都可以扣个谋逆帽子,谁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