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失了吏部和定北候,这不是等同砍掉风儿的左右手吗?”
宫苑之内,皇后大发雷霆。
户部尚书沈炎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这齐王手下三大要员文昌公、定北候和吏部尚书,文昌公早在之前的事件中已经与齐王发生间隙早不为所用,可眼下唯一仅有的定北候和吏部尚书也一夜之间自杀身亡,如此诡异的事情绝不可能如表面那么简单,可是奈何却查不出原因,着实让人头大。
“皇后娘娘息怒,微臣已经派人去查,只是……”
“只是什么?”
沈炎低下脑袋,“只是两位大人都留有遗书,京城之内又一片风平浪静,微臣着实不知这……这该如何查起……”
“废物!”皇后气得将手边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被子就碎在沈炎脚边,后者身形一颤,急忙俯低脑袋,皇后强自压下怒火,沉声道,“你去查一查涵王,必要的话,太子那边也查一查……”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近来身子不好,怕就怕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皇后向来温和的眸光中掠过一抹精光,“风儿如今羽翼被拔,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们二人,尤其是太子……”
沈炎一怔,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欲言又止。
皇后注意到他的视线,冷道:“想说什么就说,别给本宫吞吞吐吐!”
沈炎恭敬应了一声,这才道,“三王之中如今最得势的就是太子,太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如今齐王势力折损,皇后何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太子,毕竟……”
“闭嘴。”皇后却突然冷冷打断他的话,一双眸子森冷的打量着沈炎,“你追随我多年,该知我心思,我苦心谋划二十多年皆是为风儿铺路,当年我病重若非风儿衣不解带照顾与我,为我寻得良药,本宫又怎会活至今日,可是太子呢,他做了什么?同是本宫的儿子,他却只知趁机揽权保住自己的地位,半点没有将本宫的生死放在眼里,从那刻起,本宫便决定,这将来的位置绝对不给他!”
太后说到这里,想起了当年的事,一双玉手紧握成拳,沈炎见了,再不敢多说什么,道,“既然皇后要的是齐王,如今齐王的左膀右臂刚刚折断,吏部尚书和定北候乃两大要位,朝廷定会及时选拔人才顶上空缺,这是我们能尽力挽回损失的机会,皇上那边,皇后娘娘可得多费些力气。”
皇后沉凝片刻,到底是冷静了下来,伸出手去,立刻便有宫人重新奉上了热茶。她抿了一口,应道,“这件事本宫已经安排下去,太子和涵王那边多派点人手注意着,务必要查清这件事到底何人所为?一旦让本宫知道是谁在陷害风儿,本宫定不放过他!”
她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掷,杯子碰到做面发出脆响,沈炎身子一震,应了一句“是”,这才从地上起来,匆忙离去。
是夜,太子府。
林木葱郁,寂静的后院,一男子一身白衫独立于荷花池边的凉亭。寒凉的亭台上,只见得一张棋盘黑白子对弈于他一人之手,他安然独坐,眉目温和,不因这寒夜独自一人对弈而有半点无聊。
亭下脚步阵阵,很轻的声音,须臾,从黑暗中露出一个身穿黑衣,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整张脸都藏进兜帽里的男子,他一眼瞧见了端坐于凉亭的人,大步上前行了礼,这才道:“不辱太子殿下所托,皇后娘娘震怒却仍执意查明真相为齐王殿下扳回一句,不愿成就太子。”
那对弈的男子闻言并无半点惊讶,只是将黑子下在其中一个角落,棋盘之上原本处于上风的白子立刻被吃掉一大片。
他一一将白子拾起,修长的指尖擦过棋盘,淡道,“既然她看不清局势,那就让本宫来帮她一把好了。”
黑衣人闻言,眉目一凝,“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他楚御风猎宫弑兄的事儿能做得手到擒来,那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他。你去,他近来不是着手办理安阳水患么?若是让父皇知道,他在这个时候还被美色所诱不务正业导致十万灾民无处容身,看父皇还会不会重用他。”
“这……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楚非清嗤笑一声,看向对面的黑衣男子道,“沈炎,看来你是越老越糊涂了,让灾民暴怒的法子那么多,你就不会挑一个?”
太子明明未发怒,那沈炎却陡然间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应下道:“是,下臣这就去办,只是……”他有些犹豫,见楚非清有些寒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还是壮着胆子道,“十万灾民,若暴怒起来,那便是民生怨道,太子殿下真要拿百姓的性命去赌?”
楚非清的眸中掠过一丝狠厉之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齐王占据朝堂这么多年,又得母后庇佑,若不趁这个时机给他致命一击,日后再想扳倒他,只怕还得再等个十几年,本宫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沈炎这才应了下来,道,“是,下臣立刻去办。”
他说罢就要走,楚非清却忽而唤住了他,“那吏部尚书和定北候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沈炎脚步一顿,道,“暂时还没头绪,不过下臣一有消息,定然立刻禀报太子殿下。”
楚非清点了点头,看了手下的棋盘一眼,执白子走了一步,立刻又化险为夷,他的声音也淡淡传来,“涵王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动静,得多派人盯着点儿,还有宫里父皇那里,密切注意他的身子。”
沈炎一一应下,这才告辞离开,身后白衣男子依旧手执双子,安静优雅得仿佛刚刚那个夺万千百姓性命的人根本不是他。
*
近来皇帝身子不爽,已经连续罢朝三日,朝堂之上又一夜之间失了两大要员,着实让一些大臣们心头不安。
眼看着齐王倒下了,太子与涵王的剑拔弩张便更激烈了些,偏生皇上这头又生了病,着实让人担忧会有什么变故。
这日又是罢朝,众大臣回去的路上只见一辆马车远远从东门入了皇宫,一路往皇帝寝宫而去。
那马车看似普通得很,倒是让人有些生疑,这大早上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人,可是偏生去的是皇帝寝宫的方向,这样敏感时刻,但凡与朝局有一丝一毫联系,众人都马虎不得,故而几位大人眼瞧着那马车远去,纷纷议论。
能进宫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只是却乘坐的又是普通马车,奇怪得很。
过了俞景门便得改为步行了。
早有宫人在前面带路,只见得马车上被搀扶下来一名绝色女子,她一身素雅宫装,挽的坠云髻,步态婀娜,遥遥一眼便已觉是个妙人儿。
瑾月是拿着皇帝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入的宫,那玩意儿果真是好使,外头的侍卫看到那玉佩,一个个急忙跪在地上,迎她入宫。
听说皇帝病重多日,她身为儿媳,又是医者,入宫探望合情合理。
乾龙宫内焚了龙涎香,一种清淡却又好闻的香味,极适合上位者。
皇帝听闻她来了,可以让人替自己梳洗宽衣。不过他身体到底是不好,走路都得让人扶着。
“瑾儿来了。”看到瑾月,他倒是眸光清亮,精神头也来了些。
瑾月给他请了安,看了看皇帝的神色笑着道,“月王离宫剿匪,暂时不能入宫来为父皇请安,听闻父皇身子抱恙,儿媳便代月王来了,还望父皇不要怪罪月王。”
皇帝乐呵一笑,“朕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他示意宫人赐座,看了看瑾月,笑着道,“几月不见,你这丫头气色倒似好了不少,模样也越发像你娘了。”
瑾月落了座,只是佯作娇羞一笑,并未作答,皇帝看了看她,神情有顷刻的怔忡,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回过神来道,“朕给你的那枚玉佩,你可有收着?”
瑾月摸了摸怀里,应道,“父皇给的东西,儿媳不敢怠慢,一直贴身护着呢!”
皇帝微微一笑,伸出手来,道,“来,难得今儿天气好,你随父皇去走走。”
瑾月看向他递出来的手,急忙扶了上去。
皇帝被瑾月搀扶着出去,低头看了她两眼,才道,“离儿离宫多日,想来也快回来了,丫头,还多亏了你,治好了离儿的病,不然,朕这个儿子啊……”
他顿住没往下说,瑾月闻言,温和道,“月王是儿媳的夫君,能为夫君出力是儿媳份内的事情。”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这初春渐渐复苏的御花园,略略眯起眼睛笑着道,“你们年轻,现在便知道珍惜这份情,着实不易,朕已经老了,放眼看过去,这一生更多的是被权势所累,虽说如今儿女妻妾成群,可是真说得上话的,好像一个也没有。”
这话中无疑多了伤感,瑾月抬起眸光,跟他一起看向已经隐隐有春色的御花园道,“父皇位处高位,乃天子,这天下人即便是亲儿子与父皇也隔了一个君臣,一个君臣横着,天子之威,谁敢冒犯?”
皇帝闻言,脚步一顿,看向一侧的瑾月,眸中流露出几分讶然,“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看事情竟如此通透?”他随即缓步往前走,叹道,“是啊,想当年朕还不是这皇帝时,也是有知冷知热可以说得上真心话的人,只是而今,这些人要么不在京城要么不在人世,现下也就只剩下朕这个孤家寡人了……”
瑾月听在心里,却是微微笑了笑道,“父皇不妨放下心来,与后宫而言,皇上不仅仅是皇上,还是夫君,与王爷公主而言,皇上又是父亲,夫君与父亲的身份本是最亲的存在,倘若父皇放下身段,用夫君和父亲的身份来见后妃见皇子公主,他们,也必定对父皇推心置腹,就像现在,父皇肯对瑾儿说这些话一样。”
皇帝再次看了她一眼,却只是笑了笑道,“朕能与你说这些,那是因为,你与这皇家权力没什么干系,一旦与皇家这两个字沾上边,便没有推心置腹可言,瑾儿,你还小,又从小在民间长大,自是不懂这朝堂之事。离儿病榻之上多年,如今也只是初涉朝政。你们二人算起来,是这些皇子公主们最干净的两人了,若是朕的儿子们都能这样倒是好了,只可惜皇家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近来的身体抱恙,让这位皇帝更多的想到了从前,或许又是齐王的倒下让他感慨万千,今日的皇帝的确是太过多愁善感了些。
瑾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聊了些别的,瑾月提出给他看看病,皇帝却直接回绝了她,临走时,皇帝看着瑾月道,“离儿有你是他的福气,瑾儿,只希望你日后依旧能像往日那般助得离儿。朕亏欠他,也亏欠你母亲,只希望你们安好,朕才会心安。”
这样的话,早在瑾月预料之中,她入宫的目的也可谓达成。
如今吏部尚书和定北候的位置空缺,定北候可以缓一缓,可是这吏部尚书却是不能缓的了。瑾月这个时候入宫,来打一张亲情牌,让皇帝记得她的娘亲,记得宫外被遗弃多年的楚离,他心中必有亏欠。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