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马什不停向四面张望,小心翼翼地迈过地面上一具裸露女尸,拉着丹妮娅的手,跟在雷诺身后向北面走去。
此时他们仍在城中,正以最小心的态度向雷泰说的狗洞走去,以求逃出城。
大食人早已控制了整个碎叶城,正常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去;但侯梅德那个命令下达后,情况就变得不正常了。
能抢劫,哪个大食兵还愿意守在城墙上?侯梅德和纳赛尔不得不对士兵进行轮换,哪一支抢得多了就让它来驻守城墙,换下原本的军队。
这个法子还算公平,所以没人反对;但总有人抢的比旁人少,轮到驻守城墙的时候偷偷溜进城里抢劫。带兵将领对确实抢得少的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由于缺了人,城防出现漏洞,这就给了城中百姓机会。
“没听见脚步声吧。”在巷子口,迪马什紧贴着雷诺,小声问道。
“没有,你那边呢?”雷诺反问。
“也没有。”
“咱们绕点儿弯路,朝东边走一条街,从下一条巷子再转向北。”
“好。”迪马什完全没问雷诺为何要这样做,只是简单地答应着。
雷诺也没再说话,从地上尸体摸两手血蹭在身上,又反复看向两边,确定没人经过后以最快速度飞奔过去;迪马什拉着丹妮娅也冲过去。
半路上丹妮娅也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怎地,脚下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迪马什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抱起来跑过去。
待有惊无险地抵达落脚地,迪马什小声同丹妮娅说道:“妹妹,再忍一忍,马上就能出城了,出了城就安全了。”
“大兄,我害怕。”丹妮娅强忍着哭意,说道。
她今天实在是吓坏了。刚刚逃走时她还不觉得如何,只是为父亲不与他们一起走而伤心;但随即,她就看到了满地死尸,其中女尸大多赤身裸体,从表情也足以看出她们在生前承受了巨大痛苦。
见到尸体的一刹那,丹妮娅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若不是迪马什捂住她的嘴她就要叫出声。但之后丹妮娅身上也变得力气全无,全凭兄长拖着才能走动。
“不怕不怕,有兄长在,有兄长在。”迪马什忙安慰几句,又小声说道:“丹妮娅,你再忍忍。咱们必须逃走才能活下去,这也是父亲的意愿,咱们总不能让父亲白白死了,是不是?再加把劲,只要出城就安全了。”
过了好一会儿,丹妮娅的情绪才略微恢复过来,身上也又有了些力气。雷诺这时已经又反复观察巷子许多遍,见此忙带着舍利吐利兄妹继续迂回着向那个狗洞跑去。
他们这样小心地跑着、走着,终于来到狗洞那一段的城墙附近。雷诺紧紧贴在巷子口的墙壁上,向墙头看去。
城头上有大食士兵驻守,但他们不会一直待在某一处,而是来回巡视,必须观察好大食人巡视规律,才能顺利逃到狗洞附近。
他观察了足有一个时辰,若遇到人经过就躺下装死,终于大概摸清了大食士兵的巡逻规律,待大食人远离这片城墙后,立刻从巷子里冲出来跑向狗洞。
“迪马什,你先钻过去,再让丹妮娅钻,我排在最后。”雷诺对迪马什说道。
迪马什没说话,只是冲着雷诺点了一下头,解下包裹就向狗洞钻去。待他钻过去后,雷诺将包裹扔到外面,又让丹妮娅钻。
可就在此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雷诺立刻看过去,就见到一个似乎喝得醉醺醺的大食士兵正向这边走来。
他当即被吓得灵魂出窍!吃醉酒的大食人未必能留下他们,但只要他喊一嗓子,惊动了城头士兵,他们三人都活不成!
“快,丹妮娅你快钻过去!”雷诺一边催促,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想要悄悄靠近那个大食人杀了他。
但他连鸡都没杀过更别提人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杀人,虽然因那个大食人吃醉了占到先手,但没能一下捅死他,反而被那个大食人夺走匕首。那个大食人将雷诺推倒在地,狞笑着走过来就要将他杀死。
雷诺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想要再挣扎,但浑身上下忽然变得没有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朝向自己心脏,等待死亡。
但就在这时,那大食人忽然停住了,随即口吐鲜血,倒在雷诺身上,雷诺推开他的尸体向四周看去,就见到一个突厥人长相、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子手持弯刀,站在一旁。
“你是雷诺?”那女子也看向他,忽然说道。
“你认识我?”雷诺反问。他对这个女子全无印象。
“你知道怎么出城吗?”女子没理会他的询问,只是又问道。
“我知道。对了,咱们赶快出去,再晚了城头上巡逻的大食士兵该回来了!”雷诺道。他又拍拍胸口说道:“真是天幸,这个大食人并未叫喊引来其他大食兵。”
“带我出去!”女子说道。
“跟我来。”雷诺身体恢复了力气,与那女子说了一句,又向狗洞跑去。因为担心大食士兵巡逻回来,所以他以全速跑过过去,并未隐藏身形。好在这次没有再出现行人,他们两个无惊无险的来到狗洞旁。
“雷诺,你刚才去哪儿了?”迪马什与他妹妹还在洞口另一边焦急地等待,见他返回忙问道。
“待会儿再说。”雷诺说了一句,钻进狗洞。
他钻出去后,那个女子将弓系在背上,也爬了过去。迪马什忽然见到一个女子有些吃惊,但也没问。
四人站起来向远处跑去。他们又跑了不知多久,一直到月亮升起来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才找了一座小山躲进里面。
累了整整一天的迪马什走进小山,就要躺下休息。女子立刻说道:“不能立刻躺下!也不能坐下!必须站着待一会儿,不然会呕吐、头晕甚至假死!”
她又加重语气道:“这是军中将士的经验!”
听到这话,雷诺立刻改了心思,手扶树站着,迪马什兄妹也不由得照做。
“你父亲或兄长有人在军中?”雷诺问道。
“是。”女子也扶着树休息,不愿多言只说了一个字。
“刚才咱们见面的时候,你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敢问是如何认识我的?”雷诺又问道。
“我随叔叔去你家酒肆吃过酒所以见过你,因为你与迪马什的合奏,问了你的姓名;”她又转过头对迪马什说道:“我还去过你家酒肆吃酒,也认识你和你妹妹。”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昨日来我家吃酒的那个客人。”丹妮娅忽然说道。
“小妹妹,今日又再见了。”女子勉强笑了笑,说道。
“原来如此。”雷诺松了口气,问道:“敢问姑娘芳名?毕竟咱们还要一起逃跑几天,知道名字称呼起来更方便。”
“我叫卓桠。”卓桠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四人间暂无话说,休息一盏茶后坐下,又休息了半个时辰,从包裹里拿出干粮、在小溪接了些水,开始吃他们今天的第二顿饭。
四人不仅清早后没再吃饭,而且还跑了这么远的路,都饿得很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丝毫不在意吃相。
卓桠吃了八分饱就不吃了,将剩下的干粮放回包裹里,靠在树旁看着他们吃饭。这时丹妮娅也已经吃完,走过来坐在她身旁,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卓姐姐,你真厉害,能一个人跑到城墙边。”
“哈哈!”丹妮娅本意是称赞她,却不想卓桠失声大笑,笑了几声忽然又低头哭起来。
“卓姐姐,是我说错了话吗?”丹妮娅立刻惊慌地问道。
“不关你事,是我忽然想起死去的亲人。我的叔叔,与即将成婚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