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放开我,救命!”一个女人充满绝望的喊声响起。她此时正在被一名大食士兵从家中拖出来,那个大食士兵满脸都是淫笑,听到女人的叫喊声,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大概猜到在说什么,叫道:“你已经是我的女奴了,主已经将你赏赐给我!”
“放开我,救命!”女人继续拼命喊着。
“这位军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抱走我家婆娘,我给军爷磕头了,我给军爷磕头了。”一个男人从家里跑出来,拦住大食士兵,猛地跪下边磕头边说道。
那个大食士兵一开始见他拦在身前十分警惕,扔下女人就要拔出腰间的刀。
但他随即见到这人在面前下跪磕头,又张狂起来,一把抓住那个女人,对面前的男人说道:“你快滚开!不要打扰我!我没从你家拿很多钱已经是非常仁慈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位军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抱走我家婆娘,我给军爷磕头了,我给军爷磕头了。”男人听不懂大食士兵的话,仍旧跪在地上磕头。
大食士兵也不愿再理他,拖着女人绕过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男人见状站起来再次跑到大食士兵身前,跪下磕头。大食士兵烦了,抽出刀砍在这人脖子上,将他砍死。
“郎君!”见到自己的丈夫被砍死,那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大食士兵的手,扑到她丈夫身上哭喊起来。
大食人又伸手想要将她拉走,但不知怎地就是拉不动;不仅如此,那女人还回过头来一边骂一边与大食人厮打。这个大食士兵渐渐不耐烦起来,又一刀将这女人砍到在地。
他杀完了人,看着眼前两具尸体,就想立刻溜走。只是纳赛尔将军默许他们抢劫,可没有正式下令允许,抢点儿东西也就罢了,杀了人被宪兵看到会被处罚,至少打几十鞭子;他可不想挨鞭子。
但他运气极其不好,才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一队宪兵。他吓了一跳,就要当做没见到似的掉头;但立刻被人叫住:“你停下!”
呼罗珊总督府的宪兵地位很高,他不敢违背他们的命令,不得不停下来,转身面对宪兵。领头一人又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两个人是你杀的?”
“……是。”他想了想,觉得抵赖也没用,只能承认。
但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宪兵竟然说:“下次注意点儿,别随意杀人。”
“你们不抓我?”他愣了一下。
“侯梅德将军下了命令,允许士兵们帮助城内居民搬迁到城外,等到将城内敢于反抗的人都消灭后再帮助他们搬回来。所以,你懂得。”那宪兵冲尸体方向歪了一下脑袋,轻笑道。
“太好了!主的保佑!”不等宪兵的话说完,大食士兵已经高兴地大叫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宪兵看着他高兴了一会儿,又笑着提醒道。
“对,不能浪费时间。”他说了一句,对宪兵道了声谢,转身走进另一户城中百姓家中。
在下达命令前,就已经有像这个大食士兵一样的人劫掠,杀害百姓;当侯梅德的命令正式下达后,大食士兵再无顾忌,更加疯狂的在城内奸淫掳掠。
许多百姓家中被洗劫一空,食物、面料、金银、毛毯,哪怕是空袋子也会被拿走,因为可以装从别家抢来的东西;
大食士兵还抓捕家禽。大多数都被他们打死拴在枪头,准备待会儿烤了吃;但也有少数极其变态的大食人只是将活鸡不断旋转着甩动,一直到鸡脑袋没了为止,随后哈哈大笑;
在抢劫东西的同时,他们还在抢女人。不知多少女人被他们从家里拉出来,甚至当着他们丈夫的面发泄兽欲;很多夫妻不愿受辱与大食人拼命,但他们大多是普通百姓,根本不是大食士兵的对手,全都被砍死。死后尸体还被剥光挂在屋门前;
在奸淫掳掠的同时,他们发现哪个男人看起来像是逃散的唐军将士,甚至只是体格健壮一些根本没当过兵的,就捆住这人的双手再反绑起来,带到‘安置’被俘士兵的地方。但也有许多大食人嫌麻烦,捆住以后一刀剁下脑袋,再砍下这人双手,当做自己杀死大唐士兵的功劳;
对被俘安西官员家人的保护成了一纸空文。已经疯狂了的大食人谁还会在意侯梅德的其他命令?只要见到东方面孔一概当做任由他们鱼肉的人,抢劫,奸污,杀死,悬尸;
对其他民族的优待也差不多变成空文。有些突厥人或栗特人没有受到侵扰,但大多数突厥人和栗特人也成了大食士兵奸淫掳掠的目标,家室一空、身首异处;
也有一些逃散回家的大唐士卒见此情形实在忍不住,将家人偷偷藏起来后拿出兵器在街头巷角伏杀大食人;但随即大食人就进行疯狂报复,杀掉十倍的附近百姓。
僧人与道士也遭遇劫难。大食国虽然因能多收人头税的缘故,对推广天方教信仰并不积极,但作为统治支柱的精锐战兵都是天方教徒,对其他教十分蔑视,见到佛寺、道观就动手打砸,僧人、道士上前阻拦,全部被他们砍成两段,只有极少数人幸存。
整个碎叶城,笼罩在一片灰暗中;虽然有许多百姓想方设法藏了起来,但大多数人仍然受到了大食人的蹂躏。
那一片片死尸,一条条空荡荡的街巷,一张张扭曲的脸,再加上不时传出的哀嚎、怒吼、呻吟的声音,使这座城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
……
“你们快走!”在自家酒肆门前,巴特大声对雷泰,雷诺,和他的一双儿女说道。
“耶耶,咱们一起走!”迪马什抱着妹妹,哭着喊道。他妹妹也在他怀里哭泣。
他们身旁的街巷上,此时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情形。这条街上的东家、伙计纷纷将金银铜钱收起来,与几件衣服、一副铺盖一起塞在包裹里,正在逃走。
今日因大食人包围了城池,雷泰与巴特都觉得要来吃酒的人会少很多,所以清晨没有开门,只是估算着今天会来的客人准备少量酒菜。
那时丹妮娅还在自己屋里睡觉未醒,迪马什却已经起来。他不敢弹奏火不思,只是在自己屋里边轻轻哼唱,边琢磨曲调是否还需要再改一改。
这时,有零零散散逃散的唐军将士经过这条巷子。通过这些人巴特、雷泰等人得知大食人已经入了城,但他们也并不十分惊慌。在哪国统治下做买卖不是做?没甚要担心的。
但随后,大食人在城中奸淫掳掠的风声传来。一开始他们还不相信,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穿过这条巷子逃走,他们也不得不相信起来。
众人顿时慌了,迪马什叫醒妹妹、将行姓李打包好,又与对面的雷家说好一起走。但这时,他耶耶却不愿走了。
“我不走!这家酒肆是咱们家祖传了三代的,我绝不离开。”巴特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会被大食人杀死的!”
“不会的。”巴特说道:“咱们突厥人不会被杀的;而我要是不在这儿了,酒肆被大食人抢走,将来也不可能把酒肆要回来了,我要守着咱们家的酒肆!”
迪马什这回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妹妹哭。刚才那些经过这条巷子逃走的人都说见到突厥人也被大食人杀死,他父亲怎就不会死?自然,巴特如果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即使被发现也多半没事,汉人也未必死;但挡在一家装满酒的酒肆门前,必死无疑。
但他也不知如何再劝说父亲。他父亲的执念就是守着自家祖传的酒肆,绝不能丢了,坚决不肯跟他走。
“雷泰,你带着你儿子我儿子女儿赶快走吧!”巴特又焦急地说道:“再不走,大食人就要堵住这条巷子,逃不了了!”
“耶耶!”迪马什又大喊道。
“照看好你妹妹,我不用你记挂!”巴特也大声喊道。
听父亲提起妹妹,迪马什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再出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妹妹。他妹妹虽然才十岁,但大食人这帮畜生就连五六十岁的老妪都不放过,岂会放过十岁的小姑娘?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妹妹落在大食人手里。
“雷泰,帮忙带着我儿子女儿赶快走吧!”见儿子态度松动,巴特又对雷泰说道。
但雷泰却忽然说道:“雷诺,你与舍家兄妹一块走,走前次咱们去城外那条道,城墙边有一个狗洞,能容身材瘦小的人钻过去,从那里逃出城!”
“父亲,你呢?”
“我又钻不出狗洞,根本逃不出城,还跑甚!而且,”
雷泰转头看向巴特。“巴特家的酒肆是祖传三代,难道咱们家的酒肆不是祖传三代?既然巴特不能丢弃他家的酒肆,我也不能丢弃咱们家的酒肆!”
“耶耶!”雷诺也大声叫起来。
“你赶快走!咱们雷家的血脉不能断在你这里!”雷泰喊道。
“你们快走吧!”巴特也说道。
迪马什眼中带着悲伤之色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但随即低下头来,拉了拉雷诺。
雷诺却纹丝不动,只是双眼紧盯着父亲雷泰,目光露出哀求之色。
雷泰见他这幅表情,顿时有些心软,想要与他一起走;但又想起他不仅钻不出狗洞,而且年纪大了很可能成为拖累,狠心走过来使劲推了儿子一把,再次大叫道:“走!”
“父亲!”雷诺忽然跪倒在地,冲着雷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与抱着丹妮娅的迪马什头也不回的向一边跑去。
“他们总算走了。”见他们离开,雷泰松了口气,说道。
“是啊,他们走了,咱们也不用再担心了。”巴特笑着说道。
“咱们有好久没像这样坐在一起闲聊了吧。”
“差不多。平时都忙,哪有空闲聊?”
“今日这不是有空了,”巴特说着,从自己酒肆里拿出两把椅子放在门前,自己先坐下,又比划着让雷泰坐下。“既然今天有空了,那就闲聊一会儿?”
“成,闲聊一会儿。”雷泰也笑着坐下。
“巴特,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咱们今年多少岁,就是认识多少年了。”
“这可不对,巴特,咱们虽然父辈就在这儿对门开酒肆,但怎么也不会一出生就认识了,至少得等三四岁的时候吧。”
“那就是认识四十年了?”
“差不多。”
“四十年了。咱们小时候也像雷诺和迪马什这样,每日在一块玩,虽然因我不会弹乐器咱们只能玩别的。但你有时候说要在家练火不思,就不出来和我一起玩。你和我说实话,那时你是不是真的在练火不思?”
“大多数时候确实在练火不思。不过也有时候是懒得出去玩。”
“好啊,我招呼你出去玩你懒得去,你每次叫我出去玩我从来没不答应过。”
“是我错了,我认错。”
“口头上认错就成?”
“那你说该怎么认错?”
“嗯,你现下用火不思给我弹奏一曲,就算认错了。”雷泰想了想,忽然笑着说道。
“真是,都这时候,还不让我消停。”巴特嘟囔一句,但却转身去往后院将火不思拿出来,坐在椅子上弹奏起来,弹奏他小时候给雷泰弹过的一首曲子;雷泰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食人走进这条巷子,开始挨家挨户劫掠。他们很快发现有两个中年人坐在一家酒肆前,一人在弹奏乐曲,一人在旁倾听。
大食人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兴趣了解,更没兴趣砍杀两个看起来没钱的中年男人,只是要越过他们走进酒肆。
但他们二人正好挡在酒肆正门前,大食人走不进去。大食人叫了这二人两声,巴特与雷泰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仍旧一弹一听;大食人反复叫喊,甚至推搡他们,抢走火不思摔在地上。
但巴特与雷泰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巴特只是不停弹奏,火不思被摔坏了就轻声哼唱曲子。大食人彻底不耐烦起来,从腰间抽出刀,先一刀劈死巴特,又杀死另一人。
但也不知是这人看错了还是如何,这两个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甚至笑了一下。他忍不住揉揉眼睛又看过去,却已经消失。
大食人心里觉得奇怪,但看着附近正冲进各家门的同僚,也放下此时,赶忙走进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