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话的时候,李珙并不知晓,此时新城还在大唐的控制之下,至少一部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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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凌晨,寅正二刻。
虽然还有大约一刻钟阳光就要照亮这片土地,但至少现在天空还一片黑暗,只有燃烧着火盆的城头与军营明亮些。
因天尚未亮,将士们大多仍在睡觉,并未起床。但这时忽然有一间房屋的门动了一下,一个黑影从屋子里窜出来,向西面的厕所走去。等他从厕所走回来的时候,夜晚值守的士卒瞅了一眼,笑道:“张叔,你怎么这个时候就起来了?”
“被尿憋醒了,就起来尿泡尿。”被叫做张叔的人笑着回答一句。
“我说呢,张叔平日里早上都尽量晚起,今日却这么早起,原来是被尿憋醒了。昨晚上水喝多了吧。”那士卒又道。
“确实喝多了。”张叔走到他身旁,笑着说道:“昨晚上与老范他们几个玩骰子,因孟别将不许赌钱也不许吃酒,我们就定下规矩,谁输了就喝一大杯水。我输的最多,喝的水就最多。”
“哈哈,”那人笑道:“张叔,你最近可倒霉透顶了,这几天玩骰子几乎天天都输得次数最多。”
“我这是运气好。”张叔笑道:“这几天都不赌钱,输了也不输钱,等回了嗢鹿州再玩赢得可就是钱了。这几日把今年该输的次数都输出去,难道不是运气好?”
“张叔总有歪理。”那人道。张叔哈哈大笑起来。
被叫做张叔的自然是张浒,同他说话那人是今年才入伍的丹夫。六月中旬他们这支自嗢鹿州而来的军队抵达新城,要在和亲使团经过时进行护卫,又兼带路去往石国。
但封常清出于谨慎将他们调来新城的时间太早了,将士们已经在这里闲了两个月,和亲使团却还在龟兹,至少再过一个月才能抵达新城,他们又不用轮番看守城墙,十分无聊。
偏偏带兵的孟别将又死板,没事不许他们夜不归宿,更不许在军营内吃酒、赌钱。因孟别将平日里打仗勇猛在士卒中还有那么点儿威信,众人不敢反对他的命令,只能想方设法找乐子。
“张叔,小声些,大家还在睡觉呢。话说张叔你怎么不回去接着睡?”丹夫又道。
“离天亮只有不到一刻钟,再躺下也睡不着,就和你闲聊一会儿。”张浒又道:
“你也不用担心惊醒他们。都是老兵了,还能被这几声惊醒?打仗时候敌人会专门派人惊扰咱们,睡觉再轻的人在军中待两年,要不疯了,要不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你不用担心惊醒他们。”
“还是小声些好。”丹夫倒不是担心惊醒他们,他只是因自己才入伍又年纪小,怕给老兵油子欺负自己的借口。
“有我在,不用怕。”张浒拍拍胸脯说道。他就是最大的老兵油子,有他在前面顶着,丹夫不必怕其他人。
“说的也是。”丹夫也笑了。
二人又闲聊几句,张浒问道:“丹夫,你今年十九了,也该娶媳妇了。可看上某一家的姑娘?”
听张浒提起这个,丹夫的脸立刻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有,没有。”
“啥没有,”张浒笑道:“一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说吧,是哪家姑娘?我认不认得?”
丹夫不愿说,但架不着张浒反复追问,丹夫声音极轻的说道:“是唐妩。”
“谁?唐妩?”
“是。”
“好眼光啊!”张浒笑道。虽然唐家没看上他大儿子天佑,但他也不至于对唐家有啥意见,也乐见邻居娶了唐妩,而不是被其他街道的小伙子抢走,所以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既然喜欢唐妩,你就要先下手,别让其他人抢了先。”
“这个,”丹夫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或者说,他不好意思与张浒就这件事多说。
但张浒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继续说道:“这次咱们回去后,你就得让唐妩知晓你喜欢她。若她也喜欢你那再好不过,你直接把她拐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唐毅两口子就只能把女儿嫁给你。”
“即使她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只要不讨厌你,你慢慢讨好她,总有一天能把她娶回家。咱们返回嗢鹿州路过碎叶镇的时候,你应该问问卓桠唐妩喜欢啥不喜欢啥,送她喜欢的东西,这样更容易接近。……”张浒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丹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张叔,我记得婶子是你从石国‘带’回来的,你也没追过姑娘,咋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很想对着张浒说出这番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张叔,天佑在衙门干的挺好吧。”趁着张浒停顿的功夫,丹夫赶忙转移话题。
“还行。”说起天佑,张浒脸上露出笑容。“他一开始不怎么会办差,但幸好有刘琦的面子在,旁人不为难他,也愿意指点他,待了几个月,一些简单差事他现在能自己办了。”
“天佑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十六,虽然比你小三岁,但也该娶媳妇了,至少先定下。他要娶媳妇,和我们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倒是也成,但最好还是再给他弄一个新院子。回去后我得问问巷子里谁家愿意卖房卖地,就买过来。”
丹夫原以为张浒还会长篇大论的说个不停,可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两段话就停下了,侧头看向一旁。丹夫也看过去,这才明白张浒为何不继续说下去了: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有将士起来去上厕所,丹夫也到了换班休息的时候,怎好多说。
“记得回去后告诉唐妩你喜欢她。我也得记得回去后给天佑买房买院子。”张浒最后说道。
丹夫犹豫一下,就要点头答应。但就在此时,西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大约是因为发出声响的地方离着这座军营有些距离,声音模糊不清,但显然不是正常情况下应当有的。
“该死,有人偷袭城池!”张浒立刻分辨出这声音代表的含义,叫道:“哪个番族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攻打大唐的城池!是葛逻禄人,还是突骑施人?”
“张叔,咱们现在应当作甚?”听到张浒的话,丹夫顿时有些慌张。
“不要惊慌,待在军营中不要乱动。”张浒道:“既然偷袭被发现了,那就成不了,不用担心更不要着急去城头;咱们乱动反而会让城里乱起来。要是需要咱们打仗,孟别将会来传令。”
见张浒毫不慌乱,丹夫也慢慢冷静下来,说道:“也不知是哪个番族攻打新城。”
“不是葛逻禄就是突骑施,附近只有这两个番族敢攻打新城。”
张浒说了一句,见丹夫仍然紧张,笑道:“没甚大事,多半只是这两个番族又装扮成对方来偷袭,失败了就会逃走,最后也未必查的清到底是哪个番族吃了豹子胆。”
丹夫没有说话,但他下意识觉得,这次事情不会像他说的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