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岗后面发生的事儿没人知道,蒙古这边为了兀木尔方便行事,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而等到应该派出的探马最终踏上土岗之上时,所有事儿都已尘埃落定。然而结果,却是让负责察看的探子完全看不明白了。
首先是比赛的两人都已离开,但截至探马达到时,分明最后看到的背影不是预计中的大明钦差副使,反倒像是自家骑着大青马的兀木尔小那颜。
小那颜竟然输给那大明使者了?这怎么可能?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马匹上,都完全不应该啊,这是其一;
其二,那些个羊是怎么回事?我的天,要知道这些羊是特意放出来以供『射』猎用的不错。可这些羊也都是经过挑选,都是健硕有力的公羊啊。
这种羊的特『性』就是不会受到攻击还傻傻的不动,这里虽然是放置点不错,但应该是在被攻击的第一时间就四散奔逃才对。
而这里的地形又是个天然的u形,u形的开口便是冲着起点和终点,中间则是被这个小土岗占据。所以,在羊群受惊后,唯一可以逃窜的方向,就是顺着驰道向前,也就是比赛双方继续向前的方向。
也只有这样,才会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让所有人都看到骑『射』的魅力。双方骑士在竞速的同时,于马背上从后弯弓『射』猎。一百只羊,大抵正好是在即将达到终点时,足够两人各自一壶箭『射』空的程度。
每壶箭数量三十支,两壶便是六十。至于为什么要放出一百只羊,就是为了预防有些跑出『射』程之外的罢了。
可眼前这场面,竟然所有的羊都已经被尽数『射』杀了。能看出来,羊群不是没受到惊吓,也不是没跑,而是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甚至连三十步的距离都没跑出来,就已经被『射』杀殆尽。
天呐,这得是『射』速达到何等快捷的地步才能做到?即便是两个人同时『射』杀,『射』速比正常快上两倍,但也不该达到这种变态的地步吧。探马真心表示震惊了;
而如果说以上两点,还只是让探马震惊的话,那么第三点就完全让探马感到诡异了:一百只羊全灭不说,唯有其中三十只是被箭矢『射』杀的,能看出来,这些箭是属于小那颜兀木尔的。
可是剩下那七十只呢,那七十只羊浑身上下没有一支箭矢,斥候最终找到的致命伤,竟全是在同一点:羊的额头正中!
所有剩下的羊的死因完全一样,几乎不差分毫。都是在双目正中,也就是额头正上方,被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穿透而死。
显然,这是那个大明使者造成的,而且还不是用的箭枝。那么,又是什么器具,才能造成这种近乎恐怖的伤口?要知道,这些伤口的位置,可是都在额头正中间啊。这样的伤口,唯有一个位置才可。那就是奔到这些羊的前方,迎头而击。
这样想着,再去察看了被兀木尔『射』中的羊尸,果然,也都是所有的羊,都被几乎同一个位置钉入而死。也就是说,小那颜兀木尔用了同样的方式,先是赶到了羊群的正前方,然后回身弯弓,在极短的时间内,『射』出了三十支箭矢,将这些目标逐一点杀。
两个人似乎另有约定,必须以『射』中羊头双目正中才算击杀。而后,一个『射』完了三十支箭矢只能看着,而另一个却是用了更诡异的方法,在对方『射』出了三十支箭的时间内,将剩下的七十只羊一举杀光……
斥候脑海中自动脑补出当时的场面,然后剩下的便是当场呆若木鸡,连回报的事儿都忘记了。
且不说那明使的手段,便只是小那颜兀木尔,又何时竟也由此神『射』了?怕是被大汗封为宝弓哲别的那位『射』雕手,也不足以达到这种程度吧。
斥候完全混『乱』了。
他这里晕着,一时忘记了回报达延可汗等人,可把达延可汗等人急坏了。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的,到底前方是个什么情况呢?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再重新派出一个斥候打探之时,却忽然听的一阵阵的惊呼声响起,随即便是大明使团那边震天介的欢呼之声。
达延可汗和一众蒙古王公俱皆一惊,急忙抬目望去,但见天边一朵白云飘来。不,那不是白云,是一片白『色』的马。
只不过那白马的速度极为快捷,简直如同一道白虹一般,初见时还在天边,但不过呼吸之间,便已奔近半程了,真真是如惊电虹光一般。所谓白驹过隙,说的便是眼前这一幕吧。
照云烟,竟然是照云烟!
达延可汗瞳孔猛的收缩,霎时间如同针尖一般,脸上再也难以控制住的『露』出震怖之『色』。这一刻,他几乎瞬间便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疑,这匹一直在他手中,被当成一匹礼仪用马的照云烟,竟然真的是一匹天马!
天马啊!达延可汗的手猛的攥起成拳,心疼的几乎如同被毒蛇噬心一般。
不行,这匹天马绝对不能落入明人手中,必须将其收回来,不惜代价!否则,就是蒙古之耻!孛儿只斤氏之耻!为了这样一匹宝马,便是开国战都足够了。
身边一道红影窜出,直直迎着那即将临近的白马而去。众蒙古族众先是一愣,但随即震天介的喝起采来。
那是图鲁勒图,大汗的小女儿,草原上的格根塔娜,他们最爱戴的别吉。
虽然原本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家的别吉倾心一个明人心中不快。但是经过了这一番骑『射』比赛,苏默的奠定胜出,又加上图鲁勒图此刻明确的示爱,蒙古族众们便也欣然的接受了苏默。这阵阵喝彩声,便是为这对年轻人献上的祝福。
不得不说,如果不涉及种族间的战争,蒙古的兄弟们还是很可爱的。他们勇敢而热情,豪爽而直率。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直白的摆在明处,透着一股朴素的淳朴。
图鲁勒图笑靥如花,苹果般的脸蛋儿上满是兴奋的红晕。就在双方两马交错之际,火哧溜一声长嘶,在她小手的轻带之下,前蹄腾空而起,凭空半转了个圈儿,再落下时,已是与照云烟并头向前,竟是不差分毫。
轰!
这一手精湛的骑术,引得四下里蒙人更是兴奋大叫,震天介的叫好声震天动地。便是大明使团中众人,也都是不吝将赞美大声送上。这个美丽而稚真的蒙古别吉,以她特有的善良和直爽,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默哥儿一定会赢的。看吧,我没说错吧!”常家兄弟中,老三常熊激动的拍打着兄弟的脊背,得意洋洋的叫着。
“放屁!那是老子说的默哥儿准赢。你一直都在持怀疑态度,现在却来得意个什么?”老幺常罴毫不犹豫的拆自家兄长的台,大声的揭『露』兄长的无耻。
常熊大怒,转身便打,怒道:“你才是放屁!放臭狗屁!明明是我说的,何来什么怀疑过?”
哎呀,常罴不慎中招,顿时大怒,虎吼一声便扑了上去,跟常熊两个扭打起来。
这俩夯货,往日里厮闹惯了的,这一发了『性』儿,哪管什么场合不场合的?你打我一拳,我劈你一掌的,嘴中还哇呀呀的各种大骂,直打的是黄尘滚滚、天昏地暗。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常虎常豹两个羞的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才好。这两个混蛋,真是把老常家的脸丢到天边了。
常虎铁青着脸,上前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是各踹了好几脚,又有魏氏兄弟帮着,总算是将两人拉开。这一拉开再看,众人不由的又是大笑。两兄弟嘴也歪了,眼角也青了,一个鼻血长流,一个嘴角裂开,都是蓬头垢面,怎叫一个狼狈说的。
这边厢热闹非常,那边苏默在图鲁勒图的陪伴下,提缰奔至达延可汗马前,不待苏默说话,图鲁勒图先一步兴奋的叫道:“父汗,苏默哥哥赢了,苏默哥哥赢了!他是巴图鲁!他有资格做格根塔娜的怒忽热,你不能再阻止了。”
怒忽热,在蒙语中就是丈夫的意思。这个直爽的少女啊,毫不保留的表达着自己炽热的爱恋,迫不及待的宣示着自己的权益,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
达延可汗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看向苏默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不关乎种族,不关乎国家,便如每个做父亲的心情一样,对于摘取了自己女儿心花的男子,他们总是有着天生的某种敌意。
“父汗啊——”图鲁勒图见达延可汗不说话,不由的再次叫道。声音中满是娇痴不满,却又带着一丝丝哀求。
“勒图儿,你先下去,比赛还没结束呢。你这样做,实在很失礼啊。乖,你应该相信父汗不会不疼你的,不是吗?”达延可汗满心无奈,收回看向苏默的目光,转而化作一团宠溺,向爱女温声说道。
图鲁勒图迟疑了下,低头想了想,随即面上『露』出坚定之『色』,终是点点头,恋恋不舍的就马上转身抱了抱苏默,却将手中的马鞭塞进他手中,低声道:“苏默哥哥,我等你来。”说罢,再不回头,一踢马腹,直趋向后去了。
苏默有些发愣,低头看看手中的马鞭,不明所以。再抬头时,却见达延可汗两眼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马鞭,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红,竟是比之前又难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