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残阳依山。
皇帝的车驾先行一步。
明安轻车熟路的爬上了顾璟熠的马车,小几上摆着香甜的果子、糕点、茶水,她正觉口干舌燥,先倒了杯茶喝,又拿起一只贡梨啃。
马车外,苏明焕忍不住道:“殿下这一日可真是惊心动魄,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顾璟熠颔首:“是啊!幸好安安及时赶到,她的确是孤的福星,有她帮忙,孤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直至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苏明焕白他一眼:“知道殿下心情极好,但也请在臣面前收敛些,毕竟舍妹再过一个多月就出阁了,臣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璟熠抬手轻抵唇角,突然想到什么,话题一转,神色严肃了几分道:“将肃王带来的人马交给成国公世子吧。”
苏明焕率了五万人前来,已将肃王的人全部俘虏。
“殿下......是有意将来让穆瑾接掌肃王爷的兵权?”二人相交多年,彼此默契,苏明焕很快猜出了他的用意。
顾璟熠道:“不错,南境三十万大军在肃王手中多年,派一般人前往恐镇不住,穆瑾的身份足够,派其前往正合适。”
成国公府祖上是跟先帝一起打江山封下的爵位,世代儿郎投身戎伍,保家卫国,冲锋陷阵,在大齐也是有口皆碑的武将世家。
肃王虽是生了误会才举兵谋反,但顾璟熠毕竟不是他的父皇。
他也曾是率兵上阵御敌的将领,他不会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相反,他杀伐果断,处事干脆,绝不会给背叛过的人再次背叛的机会。
肃王的兵权是一定要收回来的,他能饶他一命已是宽仁,不可能将这件事当成完全没有发生过,所以他在短时间内就筹划好了南疆三十万大军的去处。
苏明焕也明白这个道理,道:“是,臣领命。”
顾璟熠登上马车,见到正抱着贡梨啃的小女子,眉眼间染上了温润的笑容。
明安见他来了,拿起一只贡梨,笑眯眯道:“又脆又甜,汁水饱满,最后一个了,你定是不吃的,我吃掉咯。”
顾璟熠的眸光落到小几上,他自是知到这上面之前摆着五个贡梨,无奈又宠溺一笑:“我若再晚来一步,恐怕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了吧?”
明安咬了一口贡梨,咀嚼咽下后道:“都怪它们太诱人了,不赖我。”
顾璟熠笑着走过去坐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安安,这次多亏了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明安啃完梨,小脸一扬:“要怎么谢我?”
顾璟熠薄唇贴近她的耳边,声音很轻,但情很浓:“一生一世任卿驱遣。”
明安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半边身子都僵了,半晌反应过来,想起戏文里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救命恩人的桥段,于是跟他确认:“当真?”
顾璟熠笑道:“当然。”
明安双眸亮了起来,立刻命令道:“顾璟熠,给本姑娘倒茶!”
顾璟熠一怔,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喊他的名字,喊得理所当然,又娇蛮可爱,有淡淡的甜蜜流入心间,他终于彻底摆脱了哥哥的角色。
他一只手臂揽着她,伸出另一只手臂,拎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盏茶,递到她唇边,笑着道:“为夫伺候娘子喝茶。”
明安素来洒脱,不会去计较他这口头称呼的不妥,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就大婚了,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何妨?
她的唇微微张开,就着他的力道将茶喝完,满意道:“不错,小郎君不仅长得俊俏,还很会伺候人,本姑娘甚是满意。”
顾璟熠放下茶盏:“我还能让姑娘更满意。”微微压低身子,薄唇朝她水润娇艳的红唇覆了上去。
这个吻包涵了太多,两情相悦的爱恋和冲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两人都很投入,鼻息越来越粗重,空气中的香甜气味越来越浓。
良久,顾璟熠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快了,再有一个多月大婚,我们便能每日在一起了,安安,你期盼吗?”
“嗯。”明安仍小口小口的喘气,脸颊通红,双眸迷离,木木的点头。
见此,顾璟熠不由一笑,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傻丫头,这就受不住了,大婚后每晚......你怎么过?”
明安渐渐回过神,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拍了拍发烫的双颊,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
随后,捏着他的脸颊强辩道:“不是本姑娘不行,只怪你这副皮囊太过魅惑人心,本姑娘只是一时不慎,被男色所惑罢了。”
顾璟熠忍俊不禁,没再逗她,转了话题:“今日入宫怕吗?”
五名黑衣人刚刚已经将事情经过向顾璟熠详细禀报了,他们一直守在别庄外面,因为肃王的人马将别庄围得密不透风,凭他们的武功做不到不打草惊蛇潜进去。
明安回想起上午入宫时的心情,低低道:“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遗憾,若真的就此没命了,会有些不甘,会有些难过,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陷入了这种境地,这次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涉险了。”顾璟熠紧紧揽着她,保证道。
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她没说,她不会让皇后用她威胁他的话,但他都懂,她能为了两个姐妹出生入死,不惜以身犯险,又怎么会让她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他的安安有情有义,不惧生死,虽从不会将大义凛然之词挂在嘴边,但所做之事,件件都是大义,所言之语,句句都是大理,她是真正通透又明白的人。
“还好你深谋远虑,早安排了人,否则我今日就难逃一劫了。”明安换上了一脸轻松的笑容。
“是啊,你若出了事,我最终恐怕也不能保全,咱们今日也算是命悬一线了。”顾璟熠怅然叹息,生于皇家便是这样,阴谋算计、刀光剑影似家常便饭。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她原本可以享受平静安宁的生活,是他强硬将她与自己捆绑在一起,是他强行将她拉下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但他做不到放手,他渴望她的陪伴和温暖,他只能让自己不断强大,有更多能力来护住她。
“听说,你原本还打算让姜澈去劫持吴王妃,用以挟制皇后?”顾璟熠又问。
明安坦然道:“是啊!我知道劫持亲王妃乃大罪,但皇后是个疯子,我真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我只是希望手里有能牵制她的筹码,让她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对两位姐姐动手,若能再逼迫她放掉两位姐姐就更好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还不知道吴王府已被查抄。觉得那毕竟是他的弟妹,还怀着身孕,毕竟是皇室血脉,自己此举确实有些过头。
顾璟熠摇摇头:“当然不会......”正要跟她解释,又听她道:
“那陛下知晓后会不会罚我?你之前说过,不管我闯什么祸,你都给我兜着。
咱们是未婚夫妻,夫妇一体,罚你就等同罚我,所以陛下要打要骂都冲你来即可,是不是?”
顾璟熠哭笑不得:“这么没良心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明安圈住他的脖子,理所当然道:“夫君找来不就是背锅的吗?我是女子,身娇体弱,受不得罚,受不得委屈。
你就不同了,铜墙铁壁的身子,被打几板子就跟挠痒似的,又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定不会对你下狠手。”
顾璟熠无语望天:“娘子这番言论确实名正理顺,受教了。”
罢了,明日吴王府的判处就会传遍京中,她自然就知晓了,他索性不跟她解释了。
当日回京后,顾璟熠先将明安送回府,然后连夜召齐三司对吴王进行审问。
连夜派禁卫军将沈阁老、严青阳等人及家眷抓进了天牢。
第二日,朝堂上,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对吴王谋反一案的判决:
吴王、严青阳、沈阁老、京卫营统领等人谋反叛乱,大逆不道,罪无可赦,三日后问斩。
其家眷皆贬为奴,流放甘州,永世不得回京。
同时,废除魏氏中宫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并派钦差前往岭南,将魏老太爷就地正法。
朝臣们见证据确凿,并无人置喙或求情。
从此,屹立朝堂数百年的第一世家大族——魏家,要彻底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皇帝正要宣布退朝,有位胡须一大把,脚步不稳,颤颤巍巍的老臣的出列:“陛下,臣要弹劾镇北侯。
昨日镇北侯纵女入中宫行凶,致大内侍卫死伤无数。
镇北侯纵女无度、教女无方,其女彪悍跋扈,残酷血腥,野蛮与匪寇无异,毫无端庄贤淑之态,更无品无才,不贤不德。
这般女子如何匹配一国储君?更遑论将来执掌中宫,为一国之母?臣恳请陛下重罚镇北侯,收回赐婚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