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音老师“我懂我懂”的眼神注视下, 夏目贵志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
看到他那副好脾气的任凭欺负的样子, 沈韵却看不下去了。
“夏目君，为什么你不反驳？”
“诶？这个……”
“被人当面误解的时候, 自己是正确的就必须要大声的说出来。”
拖自己有个叫做赤司征十郎的青梅竹马的福, 沈韵从小学开始到大学一直都没交到同年龄的女『性』好友。
顺便从小学开始就体会到“凭什么你可以和王子殿下相处融洽”的妒忌导致的校园暴力。
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做出过分的举动, 沈韵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
但是得寸进尺, 她就会果断地回击。
“不反驳的话，谁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个……”皇昴流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 言音老师就突然发脾气了，他试着解释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妖怪啊。”
像是皇昴流这样, 出自皇一门这样的阴阳道的名门，他从小能够看到异常的现象, 妖怪幽灵等等非常人所见之物, 就算是让别人看到了他的异常举动, 对方也会很顺利的认为“果然是皇一门家的少主啊”这样佩服——敬而远之。
就连出身皇一门的少主大人都会被普通人敬而远之, 何况是夏目贵志这样天生就具备超强灵力的人？
“夏目君是从小就有强大的灵力吧。”
在得到夏目的肯定后，皇昴流继续说道：“看不到妖怪的大人和同龄人只会觉得小孩子在骗人。被当做说谎者对待的话……”
人际关系只会一塌糊涂。
装作看不见也没办法。
那些妖怪一但发现有人能够看到自己，却还要努力装作看不见，就会手贱的上去讨人嫌。
沈韵却反问：“为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她又说道：“如果是爱你的人，就会无条件的信赖你。如果是无关紧要者, 那么他们说什么都不应该影响到自己。”
“这是信任程度的问题。不应该为了别人不信任你自己而妥协对方。为什么事情不能反过来？地球不会围着任何一个人转, 同样, 任何一个人也没必要围着地球转。既然如此, 那就没有人一定要处在被牺牲位置上。没有人应该被牺牲。夏目贵志，你又不是必须处在被牺牲的那个位置上的人。只是你好脾气所以大家都来欺负你。因为欺负你也不会被报复。一但给了别人这种认知，那样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而已。”
龙神笑了起来。
神明的笑声吸引了三个人注视。
龙神说道：“不能强求别人和您一样厉害。”
皇昴流注意到，龙神用的是“您”这个尊称。
言音老师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能够得到正牌神明的尊敬？
“您选择拒绝，而夏目选择温柔的对待伤害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
龙神的眼眸中无悲无喜。
那是神明的眼睛。
那是注视了千年历史的神明才拥有的眼神。
哪怕是在生前赫赫有名的安倍晴明，该死的时候也得死。
哪怕死后也无人能够超越自己生前的丰功伟绩，那也是一个死人了。
黄泉女神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人的。
“自己选择的道路，别人看不过去也没用。”龙神看了一眼夏目贵志，决定多少两句话。
“我见过很多身负强大灵力的人，一千年的时光里，大概出现了数十人。其中也包括你们两个人。”
夏目贵志和皇昴流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榜上有名。
听到龙神这么说，沈韵却是极为惊讶：“居然有这么多人吗？”
“但是能够被历史记住的人却只有三个人。”龙神笑了起来，“安倍晴明，麻仓叶王，花开院秀元，我是说，初代的那个花开院秀元。”
皇昴流叹息：“全部是一个时代的人啊。”
全都是千年前的天才。
在妖怪横行的平安京时代，在那个黑暗的时代，人类沦为妖怪食物的时代，这三个天才，一个人创建了新的阴阳道，一个人做到推广阴阳道，第三个人则将阴阳道推上了时代的鼎盛期。
这三个人之后，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再也没有如此天才的阴阳师登场了。
“其他的灵能力者呢？”沈韵好奇的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龙神笑着回答：“死掉了。”
神明在笑。
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样，笑着说了这么冷酷的事情。
（这是神明。）
（这就是正牌的神明。）
夏目贵志心中感到了无名的恐惧。
真正的正牌神明一点也不温柔，也不善良。
哪怕身居陋室，也是极其的冷酷。
看到了正牌的神明，才会发现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神明”只能算是妖怪。
没有记录在高天原的名册上，只是乡野之间因为愚昧无知祭祀而诞生的，那只是妖怪而已。
没了信仰，就死掉了。
祸津神为了人类的信仰可以做出种种恶行。
正牌的神明哪怕再落魄，也可以延续神格。
这就是合同工与派遣人员之间的天壤之别。
不仅仅是待遇，还有不会被遗忘的保命符。
“哦，这样啊。”沈韵却有些失望的收起了自己的笔记本，“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故事吗？”
反正都是死人了，也没有版权费这种东西了。
“嗯，以前有个挺有名的巫女，叫做桔梗还是什么的来着……她喜欢上了个半妖，结果被那个妖怪害死了。”
“诶，这种故事好老套。”沈韵觉得这个故事梗太老了，“这个剧情很老套啊。”
她说：这个老梗没什么写的意义诶。
夏目贵志瞪大了双眼看着沈韵。
他听到龙神这个轻描淡写的叙述时，只觉得胸口发痛。
但是沈韵却觉得这个故事的梗太老套了，没什么可写的用处。
皇昴流尴尬地笑了笑。
“言音老师，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拿出记录本啊……”
沈韵将笔记本收了起来，反问道：“读者是花钱买书的人，既然是消费者，那么作为商家的作者就有必要对读者负责。不能卖『插』画送草纸，这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
皇昴流也不知道怎么话题扯到了这些事情上面。
他试着纠正回来神社的目的。
“我们不是来找神社的历史吗？”
说到这里，皇昴流说不下去了。
太尴尬了。
神社的正主就在边上站着，让他们怎么找？
沈韵看向了龙神，请求道：“龙神大人，请您给我神社的建设材料吧。”
龙神笑着说“好”。
神明大人还真的指了个方向，告诉他们建筑材料都在这里面。
神明所指的是神社的房梁。
“在梁的中间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木匣。”龙神好心的说道，“里面应该有晴明放的资料。”
“晴明……”这次换皇昴流瞪大了双眼，“那位安倍晴明？”
龙神反问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吗？”
沈韵随口回答：“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叫‘罗密欧’[1]来着。”
（房梁这么高，要怎么上去啊？）
皇昴流想找找看有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但是这个神社别说梯子了，连桌椅都没有。
穷困潦倒的神社。
惨的沈韵都说不出话来。
她之前拿过来的实用物品里面并没有桌椅的选项。
这让她觉得有些心虚。
哪怕是折叠椅也该准备几套的。
“那个，”夏目举起了手，“我应该能够抱得起沈桑。”
皇昴流说道：“加我一个吧。稳妥一点。”
沈韵也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
她踩着两个少年的肩膀，伸手勾到了梁上。
手指上全都是灰尘。
沈韵顺着房梁『摸』去，指尖『摸』到了一个缝隙。
她抬起指尖，暗格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里面掉下来一个卷轴。
那是丝质的卷轴。
卷轴在掉到地上之前，皇昴流眼疾手快的先接住了卷轴。
沈韵决定先去擦擦手。
她带了湿巾纸。
给三个人分了一张湿巾纸，擦好了手之后，才又取出了橡胶手套。
皇昴流尴尬地看了一下自己留下了掌印的卷轴外壳。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算不算破坏文物啊？）
而且还是和安倍晴明有关的文物……
不知道为什么，皇昴流的心里“心虚”和“自得”两种感情互相交织。
这就是“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魔力。
光是想到自己知道他留下的不为人知的物品，就让后人感到得意。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缎制成的卷轴后，在卷轴上写着全是汉字。
作为三个人里唯一一个能够完全看得懂中文的人，沈韵辨识了一下上面的意思。
“大致上说我和自己的友人源博雅和……下面是捐款名单，和这些人一起凑钱建了这个神社。也交代了后人每隔两百年要来修缮一次神社。”
“后面就是修缮者的名字和时间的记录。”
但是在本来应该出现的修缮者的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
而且还出现了两次。
“麻仓叶王……”
“这个年号……”沈韵心算了一下那两个天皇的年号，“一次是一千多年前，另外一次差不多是五百年前。”
皇昴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这是骗小孩的。”
他说：“我的祖母，在我小的时候说过，麻仓家的女人又一次把那个怪物生下来了。这次那个怪物跑去了恐山，也不知道未来恐山会变成什么样子……”
夏目贵志立刻明白了皇昴流的意思：“麻仓叶王……就是那个‘怪物’吗？”
沈韵将卷轴重新卷了起来。
她从容不迫的说道：“不，麻仓叶王是个好人。”
龙神觉得，普天之下，大约只有这位唐国的姬君才有这个底气说麻仓叶王是个好人。
沈韵觉得将麻仓叶王说成“怪物”实在是一件太过分的事情。
有强大力量的人就会被当做“怪物”吗？
跨越黄泉和生死回来，也要完成约定的人会是怪物吗？
那么不遵守约定，没有来修缮龙神居所的人又算什么？
连怪物都不如的残渣吗？
何况，如果麻仓叶王是怪物，那么她算什么？
举世罕见的魔女？
沈韵反问皇昴流：“随便说别人是怪物的人，难道不该反省自己的品德吗？”
被言音老师“怼”了一把的皇昴流立刻说道：“言音老师说的对。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过，不应该随便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