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后一天,荷风忽然回来了。
郑晴川笑道:“荷风,我正想找你,你就回来了!”
荷风的双眼充满希望,含情脉脉,像两汪倒映着花红柳绿的春江水,道:“五少夫人,我听说厨房里那个烧火的丫头嫁给别人了,没有嫁给白水。”
郑晴川纳闷地看着她。荷风上次不是哭着说不喜欢白水了吗?
难道暗恋的人总是口是心非?
荷风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低下头,笑道:“我听钟管事说的。”
女人对情敌果然是非常关注的,可惜那是个假想情敌啊!
郑晴川道:“荷风,如果不是听你说,我还不知道那个烧火的丫鬟嫁人了。”
荷风更加笑得害羞,把头垂得更低了。
郑晴川赶紧告诉她:“白水没有娶那个丫鬟,说明白水真正喜欢的人不是她。可是,白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另外的人,我亲眼看见了。”
荷风抬起头,眨眨眼,眼睛里像弥漫着一场大雾,茫然地看着郑晴川的脸。
郑晴川:“荷风,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
荷风苦笑,笑出眼泪来。
“荷风,你是要做女掌柜的人,是不是?还有那么多比白水更好的男子,以后你可以慢慢挑。”
荷风抬起手,把眼泪擦掉,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
郑晴川拍拍她的肩膀:“荷风,你在家里住两天,如果白水还是对你冷冷淡淡的,你就……”
荷风忽然抢着说道:“我就死心,不想这事了。”
郑晴川沉默地看着她。
接着,郑晴川故意带着荷风去过外院两次。荷风自己发现,白水对池月会熟悉地笑一笑,但是对她只是生疏和冷淡。
然后,荷风主动告诉郑晴川:“五少夫人,我不想去外院了。”荷风被打击得像霜后的茄子。
郑晴川不带她去了,只跟她说生意上的事。
荷风打起精神,问:“五少夫人想把生意做大一点?”
“是!”郑晴川道:“绣巧很擅长做衣裳,有些样式的衣裳我跟她描绘几次,她就自己琢磨着做出来了。最厉害的是,她现在会打毛衣!”
郑晴川带荷风去西次间,西次间里摆着一个长长的衣架子,挂着很多在现代流行的衣服款式。
她去街上逛过好几次,发现京城里的人并不排斥奇装异服,比如胡人穿着胡服在街上走,路人根本就不多看一眼。
郑晴川给出的理由是:“这些衣裳穿起来很方便!”
荷风好奇地拿起一条腰带,拧着眉摆弄来摆弄去,却不知道怎么用。
郑晴川展示给她看,反正就是现代的皮带。
郑晴川道:“我想雇用田庄上的佃户,我给他们提供大夫、药、衣裳、农具、屋子、家具和米面,让他们吃穿不愁,还发工钱,不用签卖身契,只要他们在农闲的时候帮忙做衣裳和鞋子,但是不能把手艺传给外人。”
其实,郑晴川打算多做男子的衣裳,因为男子经常要赶路、骑马,应该会喜欢方便的衣服,而且男子大多数不拘汹。
荷风眼睛亮亮地问:“放在哪里卖呢?”
郑晴川道:“我的嫁妆里有个铺面,我打算收回来,让你做女掌柜。”
“好!”荷风笑眯了眼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暗恋失败的烦恼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郑晴川的计划就是开一个服装专卖店,衣帽鞋袜通通齐全,走的是现代的简洁风格,外加一点古代元素。
她的服装店里每天都会插鲜花,还提供休息的长椅和茶。
——
五年后。
洪家大姑娘洪悦景的二儿子正在享受他的周岁宴。大名叫吴淮。
“哎!真累!”刚结束了抓周这道程序,洪悦景抱着孩子回来喂奶。“七七,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换换衣裳。”
郑晴川连忙笑着答应:“好的!”
喂奶这件事有年轻的奶娘做,郑晴川只要在旁边看看就行。
小吴淮抓紧郑晴川的手指,握一下,又松一下,敲配合他吃奶的节奏。郑晴川笑眯眯地观察他的长睫毛和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
阿清和阿韵陪着吴淮的哥哥吴江在庭院里玩,忽然一起跑进了屋里来。
阿清喊:“七七!吴江刚才咬我的手!你看,有牙印!”
两岁半的吴江把手指含在口里,也跟着喊:“七七!”他身边的嬷嬷连忙纠正:“要喊表舅母。”
郑晴川默默地心想:表舅母……听着显老啊!宁愿他喊七七!
吴江不听嬷嬷的话,还是自顾自地喊七七,走过来拽郑晴川的裙子。
郑晴川正低头看阿清的手背,大表姐洪悦景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弯腰握住大儿子吴江的小手,笑道:“你不是属狗的呀!怎么能咬姨姨呢?”说完,在幸伙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惩罚。
阿清大方地道:“大姐姐,没事的!”
阿清的话还没落音,小吴江就张开小嘴,扯着嗓门嚎哭起来,泪珠子像不值钱一样滚滚而下!
阿清和阿韵连忙抱住他哄。
洪悦景这个当娘的人反而不着急,转头对郑晴川说:“我的手还没用力,他就哭了,这是假哭!不怕他哭,就怕他娇气。”
郑晴川出主意,道:“大姐姐,你
意,道:“大姐姐,你下次试试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教训他,他可能是觉得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拍他的手,让他没面子。”
洪悦景“噗呲”地笑了,道:“七七,他是牙还没长齐的孝!你别把他当大人看!他爹说,他这是狡猾!”
郑晴川摸摸小吴江的头顶,笑道:“做个悬狸,很不错呢!”
这时,丫鬟跑进来催:“少夫人,夫人问戌儿吃饱了没?让您抱戌儿去见亲戚。”
“你先去告诉夫人,我马上就来!”洪悦景流露出一点无奈。
“七七,你帮我照顾吴江,行不行?”
郑晴川乐意地答应。
洪悦景抱上小吴淮,在嬷嬷和丫鬟们的簇拥下,急急地朝热闹的正院走去。
郑晴川看见,刚梳洗过的洪悦景额角又渗出了汗水。
等洪悦景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门外了,阿韵感叹:“大姐姐好辛苦啊!”
小吴江身边的那个春嬷嬷接话道:“是啊!难得闲一下!”听那语气,似乎背后还有许多难言之隐。那语气,勾得别人特别好奇!
但今天是宴客的热闹日子,人多的时候不适合说悄悄话,所以郑晴川没有多问。
见他娘走了,小吴江已经不哭了。郑晴川让丫鬟端来温水,帮他洗了脸,笑问:“吴江更想玩,还是更想吃好吃的?”
小吴江张嘴就来:“都想!”
阿清和阿韵都乐了,笑道:“侄儿好聪明!”
郑晴川笑着问阿清:“有没有一边玩,一边吃的游戏?”
阿清道:“叠西瓜籽,谁叠得高,谁就可以吃东西。吴江,玩不玩?”
“好!”小吴江一本正经地答应。
……
等到午宴的时间一到,大表姐夫就亲自来把小吴江抱去见客人了,阿清、阿韵和郑晴川连忙去正院的花厅里赴宴。
她们和洪家人坐一桌。内院里全是女客。
等到洪悦景抱着孩子来这一桌道谢的时候,洪家的几个舅母连忙伸手接过孩子,又让洪悦景坐下歇一歇。洪悦景刚才是每一桌都去过了,她伸手摸摸脸,觉得脸都笑得酸了!
她的丈夫是家中独子,虽然少了别的妯娌跟她斗气,但是也少了帮忙的人,她的婆婆总说:“有了你,我就可以享福了!”她累得像个陀螺,转个不停!
她刚喝了几勺热汤,可是又有丫鬟来催:“少夫人,夫人说,让您去给大姑母和二姑母敬酒。”
她自嘲地心想:在她婆婆的眼里,她大概就是三从四德的典范!是用来做石狮子的那种大理石做的人!是不需要休息的!
她连忙用手绢擦擦嘴唇,站起来,走过去了。
洪家的几位夫人都有点生气了,脸色都变了一些,但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是个喜日子,所以忍着没发作。
郑晴川察言观色,默默地喝三鲜汤,心疼大表姐。
宴席散了后,回到马车上,郑晴川动动鼻子,闻到了比较烈的酒气。这辆马车里除了她,就只有苏牧。
阿清和阿韵今天不回苏家。
苏牧今天明显喝多了,右手扶着额头,仰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着眼,坐着,浑身散发着慵懒。他今天之所以喝得这么醉,是被洪峥长闹的。二十岁弱冠,二十一的他用来挡酒的理由越来越少了。
郑晴川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马车有点椅,可是他还是坐得那么稳。
下了马车后,郑晴川才发现他走路有点椅!而且他伸手揉头,大概是头痛。
郑晴川伸手扶了他一下,云嬷嬷连忙喊了两个小厮来扶。
云嬷嬷心疼地道:“五少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这样还是第一次!”
郑晴川无言以对,她也不知道啊,反正酒桌文化向来是最无聊的。上了酒桌,就有人为了灌醉别人而拼命劝酒!
一起回了西跨院,然后郑晴川眼睁睁地看着云嬷嬷引着小厮把苏牧送到了她的东次间!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住了脚步,惊讶地看着从东次间走出来的云嬷嬷。
云嬷嬷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见是故意的!
奶娘却高兴了,忙着吩咐丫鬟去端醒酒汤。
郑晴川此时冷静得不得了,站在原地,没有回东次间。当她还是九岁的时候,她会因为苏牧主动搬走而烦恼。现在她是十五岁,会因为苏牧和她分房睡而感到庆幸。
苏牧大她六岁,她十五岁,苏牧已经二十一岁,她偶尔会觉得这是个尴尬的年龄差!因为她的心理年龄和苏牧一样大,使得她不爱做冲动的事。
其实,去年除夕的时候,苏老夫人特意提了圆房的事。但是苏牧直接拒绝了。
晚上,郑晴川不打算睡东次间了,反正西次间的炕也可以睡,但是她有点不放心喝醉的苏牧,临睡前特意去看了看。
看见苏牧的嘴唇发干,她让池月去端西瓜汁来。
苏牧属于那种喝醉之后不会发酒疯,但睡得比较浅的人。当郑晴川用小勺子喂西瓜汁到他的唇边的时候,他就醒了,把眼睛睁开了一点,但受不了油灯光亮的刺激,看清了郑晴川的脸,立马又闭上了,但是勺子一来,他就乖乖地喝下。
郑晴川喂完了西瓜汁,把碗递给池月,站起来准备走,但看见苏牧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可能是难受,她又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并不烫。她收手的时候,苏牧却忽然抬起右手,抓住了她的手,手劲有点大。
奶娘笑眯眯的,在油灯的光晕中微笑道:“五少夫人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带丫鬟们在西次间里值夜。”如果五少爷和五少夫人再分房住,奶娘真怕西跨院里的姨娘像春笋一样冒出来。
郑晴川的脸憋成了西瓜的红色。
但是喝醉的苏牧和平时一样沉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又抓一抓头发,发现昨天的担心有点多余了。旁边的被窝是空的,被子丝毫不乱。
亏她昨天还和衣而睡,连外面的褙子都没脱。皱巴巴的褙子像一张滑稽的笑脸,似乎在提醒她:是她猥琐了,苏牧是个君子啊m柳下惠有得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