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在城南,铃铛胡同十七号。苏家的宅子比不上郑家的大,但是苏家的人口更简单,住起来反而不像郑家那样拥挤。
苏牧把何嬷嬷和那个小男孩带进苏家大门,交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绿衣妇人,然后他就牵着两个小妹的手,去给祖母苏老夫人请安。
苏老夫人住在正院的正房。苏家的宅子是一个正院连着左右两个小跨院,苏牧住在左边跨院,双胞胎阿清和阿韵平时是住在洪家,每个月只回苏家一两天,屋子也在左跨院。如今,右跨院闲置,苏牧的大伯一家住在正院的东厢房。
这宅子是苏牧的,他的大伯一家只能算是客人——长期居住的客人。
苏老夫人此时正在东次间里缝一个鞋子,手背上的皮显黑,而且粗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人,而像是经常干农活的人。
她听见丫鬟喊五少爷、大姑娘和二姑娘回来了,她立马满脸欣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是抬头往门口张望。
“祖母!”双胞胎活泼得又蹦又跳,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纸包裹,扑到苏老夫人的身上。
苏牧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在炕上坐下,笑道:“她们给祖母带了天物阁的糕点。”
“好!好!祖母爱吃!”苏老夫人满脸慈爱,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两个小孙女的小脸,又伸手去孙子苏牧的肩膀上拍拍。
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个男孩子高声喊:“祖母!祖母!”
门帘子一动,跑进来两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三四岁,长相几乎一样,也是双胞胎。
“瞧瞧你们俩,这么猴急!”一个黑黑壮壮的妇人随后也进来了,嗓门有点粗,满头珠翠,但是模样并不好看。
双胞胎男孩子一来就抢走了双胞胎小姑娘们手里的纸包裹,胡乱地打开,伸手就抓着吃起来,吃相狼吞虎咽,沾得满脸糕点屑。
阿清和阿韵两个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黑壮的妇人呵呵笑道:“苏牧!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多买一些呢?买这么一点,你的两个小弟都吃不饱!”
苏老夫人听得羞恼极了,脸色黑里透红,小声地告诫这个大儿媳妇,道:“亏你还是个长辈!抢了小辈的东西,你还不知道羞!还又来讨着要!我都替你觉得没脸!”
那黑壮的妇人正是苏牧的大伯母。
五年前,苏牧的父亲意外坠马而仙逝之后,他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就跟着他的祖母一起进京,一直住到现在。
苏家大伯母依然笑嘻嘻的,理直气壮地道:“母亲又明着偏心了!这眼前的都是孙儿,两个小孩子吃了他们哥哥的一点东西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苏老夫人气得鼻子里几乎要冒烟,吼道:“这里是京城,不是咱们以前那村子里!”
苏家是耕读传家,苏牧的父亲是苏家二老爷,因为官途顺畅,后来才京城里买了宅子。
不等苏老夫人把话说完,苏家大伯母立马就打断了话,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在家里吗?如果出门去走亲戚,一定都规规矩矩的!”
苏老夫人道:“早就说让你们回家乡去!京城里柴米油盐贵!”
苏家大伯母笑道:“我们是想在母亲面前尽孝啊!何况,您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是举人了,等着考进士呢!全国的举人们都上京赶考,在京城里住着才方便,赶路多辛苦啊!如果病了,岂不是倒霉?”
苏老夫人吼道:“那你怎么不回去?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苏老夫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孙子苏牧,她也不会留在京城里住。老人家心疼钱,想着她在家乡吃菜直接从菜地里拔,不用花钱!可是京城里一颗白菜就要卖十文钱,当真是花钱如流水啊!花得肉疼!
苏家大伯母拿手绢遮住眼睛,假哭道:“母亲好狠心,竟然要我们夫妻分离!”
苏老夫人气得无话可说了!喘气如牛!
苏牧朝丫鬟招一下手,让丫鬟来给苏老夫人抚背。
刚才看见祖母和大伯母吵架,阿清和阿韵两个小家伙都吓得躲进了哥哥苏牧的怀里。
苏家大伯母假意地哭了几声,就好比:只听见打雷,没看见下雨!忽然,她粗鲁地伸两手揪住两个小儿子的后颈衣裳,把两个小男孩提着走了。
那两个小男孩一边走路,还在一边吃,眼睛都不用看路,只是盯着手里的糕点,被他们的娘提着走。
等到那三个人走了,苏老夫人苦笑,对苏牧道:“幸好阿清和阿韵平时在她们的二外公家住着,如果住在家里,要被教坏了!”
让双胞胎住洪家,当初这是洪家的要求。洪家有个当阁老的大官,态度是很强势的。
“祖母放宽心!”苏牧笑道:“儿孙们只要不惹祸就行。”
苏老夫人点点头,“嗯嗯”了两声,笑得咧开嘴巴,嘴里缺了几颗牙,表情很是欣慰。
——
何嬷嬷被一个自称“云嬷嬷”的人领进一间屋子里坐下,云嬷嬷客客气气的,让丫鬟上茶、上糕点。
何嬷嬷忐忑不安,不知道苏家的人找她做什么。
云嬷嬷笑容满面,用熟人的语气跟何嬷嬷聊天:“老姐姐,听说你以前是郑家六老爷的奶娘,怎么从郑家出来了?”
何嬷嬷苦涩地道:“郑家六房的仆人太多了,奴婢没有用处,被郑家大夫人赏了恩典,不要赎身银子,就出来了。”
云嬷嬷又接着笑问:“现在做什么生意?”
何嬷嬷答道:“卖点小东西。”
云嬷嬷说起话来就像绕指柔一样,让人避无可避,只能回答。
云嬷嬷又柔和地笑问:“小东西是什么样的?”
何嬷嬷生出防备之心,低头道:“自家赚点小钱罢了。不方便告诉别人。”
云嬷嬷开怀地笑道:“老姐姐!瞧你说的!放心!我不偷不抢,只是想看看你卖什么东西,我也好买点儿!”
何嬷嬷是想守口如瓶,可是云嬷嬷就像那使着巧劲儿来揭开瓶盖的一双手。云嬷嬷难缠,何嬷嬷使劲地低着头,真想找个地洞逃走!
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进来一个小厮,笑道:“云嬷嬷,少爷让您过去!”
云嬷嬷又叮嘱何嬷嬷多喝茶,然后才起身出去。
外院书房里,云嬷嬷禀报道:“少爷,何嬷嬷把做生意的事都说了,但就是没提过七姑娘一个字。”
苏牧在窗旁侧身站着,听完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云嬷嬷,声音清润温和,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云嬷嬷很快又来找何嬷嬷,笑道:“老姐姐,你以后就在苏家住下吧!”
“啊?”何嬷嬷惊讶得反应不过来。
云嬷嬷笑道:“这真是你的造化!给你一间屋子,不收租金!一日三顿饭,不收饭钱!热炕、热水,都有!大门随你进出,你依旧做你的生意,不用签卖身契!”
啊?不收租金!那一个月就是省下半两银子了!何嬷嬷很是心动,可是她不敢答应,思来想去,不知道苏家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
云嬷嬷是个很会揣测人心的人,柔和地笑道:“苏家和郑家做了十几年亲戚,咱们家少爷常去郑家走动,相信老姐姐你也是见过的,那是绝不带一点邪心的!这次是郑家二少爷受人所托,然后又托我们家少爷帮忙,所以才收留老姐姐你。”
受人所托?何嬷嬷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想到了七姑娘,上次她女儿来看她的时候,就说了二少爷现在对七姑娘很好,她想着:难道是七姑娘托二少爷帮忙照顾我么?
这么一想,何嬷嬷感动得眼泪哗哗,心里热乎乎的,连忙就答应了!“多谢!多谢!我住!我住!”
云嬷嬷又柔和地安抚她:“住在咱们这里,你尽管放心!如果住在外面,还要提心吊胆地防贼,你若是在苏家丢了东西,我保管照价赔偿!老姐姐,以后咱们俩就是邻居!走!我先带你去看看屋子,都已经打扫好了,等会儿我就带上几个小厮,帮你搬家!”
云嬷嬷虽然嘴上说得明白,但是她心里却是疑惑不解的。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可是她家少爷的心思也是难猜啊!她很是想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收留这个做生意的何嬷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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