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刚说那些人要把东西运去什么地方……”
沈春行皱起眉头,再三确认:“礼亲王的封地?”
“没错!”柳三狼一愣,仔细回想,笃定道,“就这会儿工夫,粮车都已经先出发了,确是往南边去的。若非我够机灵,借尿遁偷跑出来,只怕姑娘得跑老远去寻!”
沈春行嗤笑声:“你就算被绑到天涯海角,左不过是飘回来的事儿,莫非是舍不得这具肉身?”
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
方才那少年明明提到晋国,看底下人反应,也不像是胡言,如今怎又冒出来个“礼亲王”?济昌药铺的人,刚刚可就在跟前啊。
莫非,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好好的一桩大案,彻底成了半截,早知道就问清楚再把人送走。
沈春行抓心挠肝的郁闷,斜睨眼瘦麻杆,有气无力地问:“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八卦,难不成,还能跟皇帝老儿有关?”
在古代人眼里,皇权向来大过天,能吓到她的八卦,总归不能是小鱼三两只吧?
瘦麻杆脸上凸出的颧骨颤了颤,那是柳三狼在心里打鼓。
即便他以前在国公府做过事,那也没见谁敢把“皇帝老儿”挂在嘴边的!
可转念一想,人死如灯灭。
就是陛下去了阴曹地府,照样要受阴差的管!谁比谁手腕子粗,还真不好说。
心里缓过劲,先前那石破天惊的消息,如今想来,便不再值得卖关子。
柳三狼嘴皮子一搭,就把听来的话都透露给沈春行。
“先前咱还以为这里的人是因害怕驻军才转移阵地,其实不尽然!”
“近来有人在六壬城打听乞儿幼孤的消息,很快就查到粮庄,今儿咱是赶巧了,刚好遇见那些人打上门,就在咱来之前,里头已经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如今庄园里已经快没活人了,要么随车队逃走,要么被当场斩杀!”
沈春行脸上没什么惊讶,这些他们早就察觉到了,打从翻进粮庄内,薛永安便发现有人先一步潜入。
因而在见到空空如也的地窖时,二人也无甚意外。
“你可听到,那些人究竟是为寻谁而来?”沈春行扫了眼身后。
那老道还挺识趣,见他们有话要说,主动走远,眼下正混迹在孩子堆里,左捏一人肩,右拍一人大腿……跟个老流氓似的。
孩子们从眼神麻木到满脸警惕,只用了两巴掌。
任谁被当作泥捏,也得生出点脾气,何况他们本就不同于寻常,刚刚才有了段残忍经历,已然无法再承担任何挑衅。
“这就是我要说的大八卦!”柳三狼鬼祟地朝四周望望,压低声音,眼中却迸发出激动的光,“他们找的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七皇子!”
回忆着先前那青衫管事的叮嘱,柳三狼还有些不敢置信。
“起初我还惊讶,如今的拐子胆子是真大,竟敢朝皇室下手!后来听那领头的说啥,闹了乌龙,还要将所有粮草送去给礼亲王当陪罪,我才明白过来。”
“姑娘没去过京城,可能不了解,如今在朝堂上,就属礼亲王一党势力最大。他又贵为陛下的胞弟,按理,也是有望于继承大统。眼下七皇子失踪,若陛下恰好在此事出了意外……”
话到最后变得含糊。
但两人已经听明白,这消息恰合了薛永安之前的猜测。
杨玉成应是传统的保皇党,他来找七皇子,不稀奇,奇怪的是礼亲王的人自个儿打起来……绑架的是他,寻人的也是他,不知演的哪出戏。
再牵连上晋国,可谓是乱成一锅粥。
只是这些都与小小县令无关,既然被赶出京圈,便要做好自己的本份。
意识到此地不宜逗留,薛永安没让柳三狼继续唠叨,朝沈春行眼,便走到前面探路。
“行了,这事儿你藏肚里,再不能提。”
看出两人是真不在意,柳三狼很郁闷,那可是皇位之争啊!
若能先行寻到七皇子,说不得,就是一步登天!
他紧紧跟在沈春行身后,试探着问:“薛爷难道就不想回京城?”
沈春行无所谓的嗯了声。
柳三狼不由提高了嗓门,“那咱这是来做什么?”
无论是“铁矿”、“寻粮”、“剿匪”,在他看来,都透着股对权势的野望。
原以为薛永安走的是回京打脸的路子,现在却告诉他,是自己想岔了,柳三狼感觉不太能接受。
“……”
只看他脸上失望的表情,沈春行就猜到柳三狼都脑补了些什么,不由好笑。
“你还记得你是谁的人吗?”
柳三狼心虚地移开视线,那活着跟死后,能一样吗?反正他觉得现在这样,也挺有趣,比去了阴曹地府,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来得痛快!
沈春行没有多计较,回头看眼孩子,只淡淡道:“自然是为了,活着。”
局势把他们推到此地,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顺从心意的活下去。至于更高远的志向,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一行人很顺利地离开庄园。
偶有碰到“漏网之鱼”,都被薛永安轻易解决,他眼观八方,每每都能提前避开杨玉成那两伙人。
在把所有孩子捏了遍后,老道将目光放到薛永安身上,眼里满是欣喜,看样子,似也想对他下手。
沈春行微微上前几步,格挡开老道的视线,实在懒得与其周旋,直接笑问:“道长这是准备跟咱一起回家?”
老道回过神,半真半假地点头,“既然姑娘热情相邀,我怎好拒绝?那啥毛血旺,要真的管够才好。”
“……”
柳三狼震惊地张大嘴。
在沈家大姑娘跟前,都敢这么不要脸……他知道吃进去的是饭,往后丢的,可能是命吗?
还从未有人能占到沈春行的便宜。
良久。
她勾起抹甜腻笑容,柔声道:“那道长可要跟紧了。等会儿咱要去的地方,比较乱……”
粮庄距离六壬城不算太远。
带着群浑身是伤的孩子,去那里,乃最不明智的选择。
可他们偏偏就是去了。
等站到北城门底下,天色已渐黑。
老道背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溜到了孩子群里。
神情多少有些郁闷。
这丫头,果真如传闻中般,不好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