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行不置可否,没有在此事上多加置喙,岔开话题。
“其实我今儿来此,并非是特地要见夫人,而是寻医途中恰好遇到。”
说话的工夫,两人的面巾早已取下。
褚梅仔细打量过他们的眉眼,没瞧出有问题,很快联想到关键处,皱眉:“病人可是被拦在对岸?”
“也不能说是拦吧……”沈春行耸耸肩,没好道出薛永安的英勇行为,站起身,望向屋外。自言自语道,“这会儿也该来人了。”
眼见两人要离开,褚梅欲跟上,却在出了大门后又驻足,神色为难。
“沈姑娘,非是我有意推脱,实在是……当日曾与城主大人有过约定,轻易不得离开此院落。”
因而才定下古怪规矩。
沈春行理解笑笑,没有多问,一指对岸,轻声道:“夫人莫要发愁,自会有人将伤者送到你跟前。”
听到那句熟悉的话语,褚梅怔愣住,眼睁睁看着两人飞回到对岸,落进一帮彪形大汉的包围中,不由攥紧手。
“快!快去通知……”
话音未落。
大汉们已然落进河中,岸边开始了新一轮的痛打落水狗,众人兴致勃勃,很是为多出几个靶子而感到激动!
就方才那几个,压根就不够他们分的嘛!
褚梅闭上嘴,眼神古怪。
回忆着方才的对话,猛然发现,沈姑娘似乎从未露出过畏怯。无论是在提及城主大人,还是听见礼亲王之名时,她都表现出种异常平静的冷漠。
——
沈春行百无聊赖地蹲在岸边,很是失望:“就这?”
好歹是背靠礼亲王,不说什么调兵遣将吧,怎么也得找几个高手来?咋搞得跟过家家一样……多少有些儿戏。
这回,薛永安亲自给她找了根长杆。
就这么看着她拍。
沈春行拍了没一会儿,又等来波打手。
照旧是被薛永安三两下踢进河。
群众们拍手叫好!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卜瑶呆呆立在旁边,已经没了紧张的心情,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如今日这般的场面,那真是梦里都难遇见。
沈家妹妹,当真乃奇人啊!
“别光看着呀,你也来,权当是舒缓压力。”沈春行把长杆塞给卜瑶,仿佛没瞧见她脸上的哭笑不得。
城南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很快传向八方。等到水面上飘了有三四十人头后,才彻底消停。
这时。
西边忽有船缓缓驶近,船家是个黑脸汉子,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对于在河中拍水的人,他像是看不见般,只闷声问:“谁要过河?”
来寻医者,多是在六壬城讨生活的人,早就认出黑脸汉子,遂问:“收钱吗?”
黑脸汉子头都没抬,答:“以前如何,现在如何。”
立马就有人掏出枚铜板扔进摆在船头的鱼篓。
这就是以前的规矩——一文过河,有去有回。
众人争先抢后地往船上挤,却被船家用篙竿扫开,险掉进水中成为被拍的一员,顿时气急:“你这是做甚?”
黑脸汉子闷声不吭。
起初他们还莫名其妙,静想了会儿,忽得明白过来,齐齐看向那位蒙面的少年侠客。
谁招来的船,显而易见。
沈春行示意杨一跟卜瑶上船,自个儿仍蹲在岸边,随口问船家:“今日如何,明日还是如何吗?”
黑脸汉子终于有了反应,扫了眼薛永安,瓮声瓮气道:“你在一日,便照旧一日。”
沈春行乐呵呵:“我还挺有面子?”
济昌药铺几次三番出阴招,她如今正面接下,对方却又要退缩……未免太过轻易。
只是眼下却顾不得多计较。
手腕处散发的热度烫得她生疼。
待船驶远。
沈春行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朝身边人说道:“护城河乃重要城防,若我为城主,定然会严加管控船只。”
一直在装作看热闹的荀慧生哑然。
“一文钱,放在咱们村,连牛车都坐不上,没想到六壬城这种是非之地,竟也会有如此淳朴的船家。”
荀慧生尴尬地笑笑,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坦言相告,未曾想,沈春行竟不想听了。
“今日多谢荀姨,若有机会,江湖再见。”
在薛永安的护卫下,两人混入拥挤的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荀慧生张大嘴,懊恼地跺了下脚。
谁要跟她江湖再见?自己明明是想天天见!
可小姑娘走得太过干脆,连暗哨都没防备住。
再三确认两人已离去后,荀慧生随即大喝:“这些外来的狗崽子,就会给老娘惹事!若非城主早有吩咐,今儿非得淹死几个……来人,速将此地发生的事传信于城主……等等,信我亲自来写……对了,让老幺看好褚大夫那边,莫要再把人放跑……”
——
两人直接翻出城墙,薛永安早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使了点儿手段,轻松将其甩开。
等到附近无人时。
沈春行晃了晃手腕处的令牌,一缕幽魂随之被牵引而来。
她眯起眼威胁,“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很难保持友好。”
柳三狼一阵心虚,怎好意思说自己迷了路?忙摆出焦急的表情。
“姑娘,大事不妙啊!到手的粮食就快要飞啦!”
“……”
沈春行瞬间平静。
原来柳三狼这一走,飘去了粮庄那边,正好发现里面乱哄哄的,竟是在着手迁移。
“我偷听到人贩子的谈话,好像是因为界碑山突然来了驻军,他们怕牵连到自己头上,所以要舍弃这边的地盘,听意思,竟是有好几处藏匿点。”
沈春行脸色变冷,“那些孩子呢?也一同被带走了吗?”
柳三狼犹犹豫豫,有点不太敢道出实情。
“说是……既然没法就地脱手,带走反而麻烦,他们也不缺孩子用……”
一处庄园,便有几十个无辜孩童。
这伙人当真可恶。
听完柳三狼的叙述后,薛永安淡淡吐出两个字。
“带路。”
脸上再无河岸边戏耍时的随性。
有些人可以只是教训,有些人,则唯有以血偿还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