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警惕,没有放缓速度,眼看就要远离。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狂呼。
“别拽啥文词啦,快说重点!”
“啊对!俺们要投诚!俺们要种地!”
“额滴祖宗姑奶奶啊,给一条活路吧!”
沈春行犹犹豫豫地拉住缰绳,迟疑地回头望眼。
十几个穿着土黄色衣衫的汉子追在后面狂奔,见她回头,激动地快要落泪。
“姑娘!沈姑娘!沈姑奶奶!给个机会吧!俺们是真心想当个好人啊!”
瞧出对方乃是真心实意,而非有诈,她诧异地勒停马,用古怪的眼神来回扫视,等人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方才迟疑着问:“诸位这是何意?”
杨一见她停下,随即调转马头,缓缓挡到前面。
“姑娘,听闻您之前降伏了一伙马匪?这山匪马匪都是匪,您不如,连我等一同带走吧!”汉子们竟直接跪下,只差再抹几滴眼泪。
沈春行指挥着马避开,“诸位弄错了吧,收服马匪的人乃是蔚千总,我一个小姑娘,何来那么大本事?”
站在前头的一人苦笑:“姑娘就莫要隐瞒了……实话告诉你,那帮子马匪,跟咱九峰的人私底下有联络,他们的人一跟着你跑了,立马就有信传来。”
“上面写的真真,乃是因你先前施药的行为,动摇了新来的那伙流民,从而让黄三爷下定决心,这才接了伏击流放队伍的悬赏……后来事情被搅黄,没多久,黑市里便又多出一追杀令……”
话到最后变得含糊。
沈春行秒懂,意味深长地笑笑:“我就奇怪怎有人会跟一小姑娘过不去,原是气我坏了好事。”
明明在谈生死,语气却淡得仿佛在讨论菜卖几文。
与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汉子额头渗出冷汗,没等沈春行再问,就是一顿交代。
“不瞒姑娘,眼下九峰乱着哩,都在为劳什子铁矿争红了眼。咱们这些人呢,又都是些小喽啰,深知趟进这滩浑水,只会有一个下场……幸得薛县令途径此地,给咱指了条明路……但求姑娘开恩啊!”
沈春行正琢磨着,被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听愣住,垂眸一看,底下人的已经磕起头。
邦邦邦——
那叫一个瓷实。
她讶然:“你们受到薛县令感化,那直接找他去就是咯,为何来求我?”
汉子嘴里含糊:“薛县令那是何许人也?等闲之人不敢靠近……我等鼠辈,望之而肝胆俱裂……实在是不敢劳烦他老人家啊!只得厚着脸皮来恳求姑娘!”
沈春行摸了下鼻子。
不知该感慨对方有自知之明好,还是夸赞阿淮行事太过凶猛!她真的很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来了此地?”
“不瞒姑娘……”一直在回话的汉子讪笑声,“其实各个寨子间都互相安插了细作,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整个九峰就都知道了。”
他偷瞄眼杨一,暗示意味浓厚,“我这一听说虎威寨被下了套子,就坐不住啦,后来一细问,其中竟有一勇猛如战神的汉子……跟一小姑娘。那是不是的,咱都要来看看啊,万一运气好,碰着呢?”
沈春行呵呵笑,突然岔开话题:“我瞧你不像是普通喽啰啊,以前做什么的?”
汉子缩了缩脖子,“回姑娘的话,我以前在苍鹰寨,专负责传递消息……打听个八卦什么啊……但我上山前也曾种过地,包准是一把好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把我带回去试试!”
合着还是个情报头子。
沈春行似笑非笑:“行了,你也别搁这儿使激将法啦,若你们真有心投诚,我替薛县令答应,左右不就十几人……都在这了吧?”
汉子紧张地摇摇头。
“哦,其余还有多少人?”
汉子小心翼翼竖起一根手指,“也就……一二百?”
沈春行咳嗽几声,扫了扫他们头顶,确认是灰蒙蒙一片。无福禄亦无罪孽,乃最寻常的命格。当不能设局蒙骗自己。
可也就是因此,她才更感诧异。
一二百,小点的寨子统共也就一二百人吧?
这是被阿淮吓破胆不成……
想到此,沈春行改了主意,军营中亦有随行大夫。
“你可知薛县令如今在何处?”
汉子使劲拍了下大腿。
他可太知啦!
这正是自己一伙人来的主要目的!
“姑娘请随我来!薛县令眼下就在北边扎营!”
四人骑马,其余者步行,又逢夜深,速度实在快不了。
沈春行便跟汉子闲聊:“这位大哥瞧着不到三十?”
汉子腆着笑脸:“姑娘可真会抬举人,我已三十有二!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娃,全家指着我一人过活!您是不知道啊,当初若非被赋税逼的没了活路,也不至于往山上跑……”
沈春行打断,“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汉子的笑脸转为苦涩,“果然瞒不过姑娘的慧眼!我本在京城边上讨生活,被那富绅强夺祖宅,上告无门,只能无奈咽下苦果,后来有一年干旱,地里种不出庄稼,实在活不下去了,就……”
卜琬听得好奇,忍不住问了句:“就怎么样?”
“就一刀砍了那富绅的脑袋,带着妻儿老小混进一户被流放的员外家,趁机来到北境后,又神不知鬼不觉逃走,这才上山入了苍鹰寨!”
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正因为此,才更令人唏嘘。
卜瑶想到自身,面色转冷,不再言语。
沈春行倒是一直笑眯眯。
那汉子表面上谄媚,实则话中条理清晰,步步掌握主动权,非同一般啊。
下了山。
穿过片荒地,便能望见一片低矮的枯树林。
附近溪水潺潺。
从地理位置来看,此地并非扎营的好去处。
可汉子将四人带到枯树林外,便不肯再前行。
“薛县令就在里面,我等就不进去了,且回去等候姑娘的好消息!”
他还算好的,其余山匪站的老远,仍两股颤颤,仿佛随时做好逃回山上的准备。
“……”
此情此景,不得不让沈春行怀疑,那林子里的究竟是阿淮,还是杀人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