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伙人瞬间分成两伙。
单十几个山匪,说真的,还不够杨一活动手脚,因而沈春行并无担忧,方才让蒙面客帮忙,也只是不想让其在旁看热闹。
这场戏里,他才是最大的热闹!
而有了蒙面客的加入,山匪们更是被打的连连败退,压根无法靠近高个子,气得他们脱口大骂:“你丫到底哪头的?”
蒙面客闪烁其词:“当然是……要不你猜猜?”
山匪们也不纠结于找高个子啦,直接改向蒙面客攻去,边挥刀便骂。
“砍死你个反骨仔!”
“猜!你猜!你再猜!猜我这刀能不能中!”
“让一让!我也砍一下!狗崽子说话忒气人!”
蒙面客:“……”
忽然有人发现不对,“老大,这人好像不是咱寨子的啊?”
“咱兄弟做事向来正大光明,就算是去踢寡妇门,那也不曾蒙过面啊……”
沈春行坐在枝头,实在没忍住,嘀咕了句:“咋听起来还挺骄傲?”
就她那嗓门,没刻意压低声音,底下的人很难听不见。
矮个子偏过头,掩去唇边笑意,与高个子耳语几句,换来对方的一声惊疑。
蒙面客郁闷地抬头,很想找根杆子,给她捅咕下来……可再想,也只能是想想,甭管是眼前的彪形大汉,还是远在六壬城外的某人,都不是他现在能对付得了的主啊。
山匪们很默契,心知连高个子都无法靠近,更别提树上的小姑娘,气也是白气,索性当她不存在,搁那儿自顾自咋呼。
“这人一看就是细作啊,他们定然是一伙的!设局好把咱骗来宰!”
“银蛇寨那老女人,惯是蛇蝎心肠!”
“此次非我等之过,实乃敌人太卑鄙!兄弟们,扯呼!”
没一会儿,人便跑得无影无踪,连地上躺着的几个伤员都没忘带走。
蒙面客张大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想想,对方已然把锅扣在银蛇寨头上,且算是随了他的愿,走了也好,本就需要有人把这消息传回虎威寨,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待到场间恢复平静。
蒙面客一把扯掉黑巾,纳闷道:“你俩咋也跑这儿来了?薛永安可没跟我说这茬啊!”
赫然是庾苌。
“我还要问你!”沈春行从树上出溜下来,“就是这么办事的?简直瞎搞!”
庾苌自然不会是虎威寨的人,他方才口口声声所言,明早是在挑拨离间。
方法是拙略了些,沈春行勉强能理解,毕竟自己吹过的牛,含泪也要办到啊……但,他所挑选的陷害对象,不大可。
矮个子这会儿也摘了面纱,露出张姑娘家的俏脸。眉眼生得温柔,只可惜,一道寸长的疤痕从眉骨斜斜划过鼻梁,徒增许多凶狠。
沈春行眼神闪烁,展颜一笑:“我该叫你兰姐姐,还是……旁的什么?”
矮个子回答得极干脆:“曾经的一切已随着李香兰这个名字埋于乱葬岗,如今我名卜琬。妹妹你以前不是常说,人生而由命,却可以从己心?往后,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祸福吉凶,都认。”
“卜”字,有占卜预测之意。
沈春行走过去,凝望着卜琬的双眼,似有探究之意:“你可知,李婆子自从断手后,被李家兄弟虐待,差点没了一条命?”
卜瑶神情平静:“妹妹说岔了,应是差点被活埋才对。若不是妹妹刚巧碰上这桩污糟事,许就不是差点。”
沈春行笑:“姐姐是在怪我坏了你的计划?”
卜瑶摇头,眼神里终于透出些暖意:“我是恨自己考虑不周,差点连累妹妹。”
她还是那个被推出去送死,惨失一臂,仍咬紧牙关,敢勇于护住恩人背后的小姑娘。
沈春行垂眸,笑声近乎于呢喃:“姐姐如此心善,老天又岂会让你失望?该谁的报应,逃也逃不掉。”
三言两语,双方便了然于胸。
他们是友非敌。
庾苌默默走远些,只觉背后嗖嗖冒冷气。
那可是活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连自己这般的杀手,都不曾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俩姑娘却聊得跟买大白菜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选错了目标——自古唯女子跟小人难惹也啊!
当然,这话是不敢往外说的。
庾苌讪笑:“你们认识啊?这事儿闹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沈春行一抬手:“别!没人跟你是自家人!”
庾苌:“……”努力笑。
他这人自有一套标准,近朱者赤,好人身边总藏不住坏心。如沈家大姑娘这般良善又难搞的人,能认识的朋友,肯定也差不了。
最起码不会是作恶多端的匪徒吧……
想到关于沈家的那些事迹,庾苌一拍脑门:“这两位也是豫州来的难民吧?”
沈家拐了一帮子马匪去种田的事,已然在北境成为奇谈。
卜瑶客气笑笑,倒也没有真记恨上,她能隐忍多年,本就是倚仗着几分聪慧,只从庾苌与沈春行的对话中,便猜出一二。
她这位妹妹啊,惯来够“疯”,要做的事,必然是大事,且于民有福。
耽误不得。
话说开,众人相互望望,多少还是有点疏离。
嘴上再亲切,毕竟一伙多年未见,一伙……压根就没见过几面。
杨瘸子拉了把卜瑶,准备先行告辞,谁知,手才搭到她肩头,人便轰然倒下。
卜瑶慌忙要将他抱住,可瘦弱的身躯实在难以支撑,就这么被压向地面。
不用沈春行开口,杨一大步走过去,蹲下,先摸了摸杨瘸子的脉,又查看起他的腿伤,皱眉:“还活着,但,活不长。”
那条瘸腿竟于膝盖处腐烂了一大块,掺杂着白脓的血块呈半凝结状态,望之可怖。
卜琬抱着杨瘸子默默流泪,“当初村里被淹,他为了将我救出来,才伤到腿……后来一路北行,为了生计又做了许多力气活,小伤就此拖成大病……我俩加入匪窝,本就是为寻求大夫,谁知那里的人,警惕性奇高,不像是寻常马匪那般……一拖再拖……如今,或许就是命吧……”
杨一默默抬头望向沈春行。
沈春行抿唇,松松垮垮的姿势瞬间直挺。
她说:“姐姐的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还未到最后关头,岂可轻言放弃。”
卜瑶二人来此,要寻医,只能去一个地方。
明明已经离着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