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菜上桌,便代表迎亲的队伍快至门口,再等新人拜了天地,刚好把热菜送来,不至于被天气坏了滋味。
守备府的糕点虽一般,主菜却很舍得下料。
四碟凉菜皆是量大管饱,与文官家的宴席迥然不同。
沈春行望着那道酱牛肉,稍提起些兴趣。
古代牛肉难得啊,一般人可吃不着。
她穿来两年多了,也未能一尝,倒不是多爱,纯属是闲中找乐,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开溜,别戏没看着,再把阿淮给搭进去!
然而菜上到半截突然停了。
院子外传来乱哄哄的声响,似有人在跑动。
“何事喧哗?”杨夫人把贴身丫鬟派出去打听。
沈春行望向垂花门,依稀能见到抹红色闪过。
她咋舌。
接亲不带新郎,闻所未闻啊。
虽然两家同在一个军屯,也不由令人感慨声,好家伙!
这已经非是敷衍,而更趋向于摆过场。
好像今天这场亲,乃是仅成给某一个人看!
她随着女眷走出屋子,站在游廊旁张望,很快在人群中找到薛永安的身影,而在他旁边,赫然站着蔚达。
“夫人,大事不好啦,迎接的队伍被堵在桥上!”
有丫鬟匆匆跑来,对着杨夫人低语。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既被堵在桥上,便与对方说通说通,且让其先挪上一挪。”
丫鬟面色惊惶:“夫人,只怕是挪不了啊……”
杨夫人眉头紧皱:“怎么,对方不肯卖杨府的面子?究竟是哪家人,想在今儿找不痛快?”
“不是不肯卖,是这面子,不好要……”
丫鬟都快哭出来,慌乱地扫了扫四周,把头垂得更低。
“迎亲队伍被棺材堵在桥上,对面那家,乃是去送葬的!”
喜事遇丧事。
谁让谁,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春行本就与杨夫人坐得近,起身时,对方下意识跟在身后,眼下刚好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不由挑了挑眉。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杨夫人顾不得打招呼,领着丫鬟匆匆离去,女眷们猜到外面出了事儿,大为好奇,都跟着往外走。
八卦面前,不谈矜持!
沈春行混在其中,顺势躲到墙根底下,她个子矮,听到看不到,正发愁呢,见那些个身披裘衣的小姐们,竟踩着石头往墙外张望,不由默了下。
将门果真多豪杰啊!
那长腿迈的,可比小老四灵活多了!
姑娘们自己找好位置,还不忙帮助弱小,一人抬起沈春行一条胳膊,热情地给她薅到墙头。
“妹妹千万别自卑,我就喜欢你这样娇小的女子。”
沈春行:“……”
她能说什么?
唯有抱拳感谢姐姐大恩!
等到薛永安找到沈春行时,她已然混进姑娘堆里,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收获了一堆香喷喷的帕子荷包。
嘴甜又貌美的妹妹谁都爱啊!
“沈姑娘,还是那般受欢迎啊。”蔚达扫了眼墙头,撇开脸,没好意思多看。
场面堪称百年难遇。
他在京城时,也不是没见过性子顽劣的贵女,但爬墙头者,当真少见。
“……”
薛永安五指并拢,将一直捏在手里的花枝,捻成了碎沫。
到底是谁的桃花?
“你去把小姐头上那朵拔了,确实太俗。”
冬儿认命地应了声。
好好的腊梅,招谁惹谁了吧……
——
北境水源稀缺,建宅无甚讲究,向来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守备府门前呢,刚好有一条小溪,溪上有一座窄桥。
迎亲队伍眼看就要到地方了,突然被一口棺材堵住去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全然傻眼。
这厢吹吹打打,那头在撒黄纸,白幡在风中飘扬,谁瞅了不觉晦气?
蒋二老爷气得直跳脚,在桥下疯狂喊着:“别撒了撒了!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糟践我女儿?”
偏对面扶棺者像个二愣子,眼看双方僵持住,仍自顾自在那哭嚎:“我的亲娘呦,你死的好惨啊!”
附近本无多少来瞧热闹的邻居,只有几个点大的孩子在讨要喜糖,场面很是冷清。
可闹了这一出后,立马涌出乌泱泱的毛脑袋,皆躲在自家院墙后看热闹。
蒋二老爷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打从到了杨府,心底气就没顺过,若非情势所逼,决然不会选择嫁女!如今排场摆不得,重视没见着,就连该有的规矩,都被省去许多。眼下又闹出笑话,更是觉没脸再见女儿!
等上了桥,看清那扶棺者的面容,蒋二老爷暴怒:“老四,看你干的好事!”
蒋四老爷正在守备府门口张望,闻声心里一惊,紧走几步,待靠近后,这才发现,那人竟是李家的混不吝,李富贵!
“怎么回事,你家谁死了?”
李招财就混在迎亲的队伍里,只不过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他一见那棺材,就心知要坏事,躲了半天,到底是被蒋四老爷揪出来,连忙佯装吃惊:“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他出现,李富贵这才闭了嘴,直愣愣回道:“咱娘死了,得入土。”
这事儿杨家屯的人早有耳闻。
李氏被送来时,已然去了半条命,后又无条件好好将养,身子愈发变差,直到一场雪彻底要了她的命。
李家兄弟在家中设了灵堂,足摆放七日,都没下葬。
大伙儿暗地里骂过不少回。
军屯不比寻常村子,日子过得是要好一些,对于这户新搬来的罪民,也舍得给予善意。
可再怎么,也没有强请人上门献情的道理!
李家兄弟几乎把全屯都请遍了,仍不肯让老娘下葬,今儿突然变了性子,也不知闹得哪一出?
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站在门外的几人,很快从话中拼凑出事实。
蔚达下意识看向墙头。
那位与李氏有仇的沈家姑娘,一手环住位姐姐的胳膊,嘟起红唇,咬走了对方手里的一颗梅子。
他眼里闪过疑惑。
竟好像没看出丝毫的畅快……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不跟我商量!别闹了,快快回家去!待过了今日,咱再选个好日子给娘下葬……”
李招财瞥眼那棺材,额角渗出虚汗,焦急地上前要把人轰走。
“不行!必须是今日!”李富贵一把搡开李招财,朝着桥下望望,也不知找见没有,就扯开嗓子大喊,“我娘死了,被沈家害死了,他们应该来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