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想到这些日子,每每被追到天亮才能脱身,几次刚靠近沈家,就被撵出二里地……汉子胸中憋的那口气顿时散尽,彻底瘫软在榻上,懒懒道。
“得知有人要杀你,当真不怕?”
沈春行砸吧砸吧嘴:“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要成天怕这怕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把一枚玉符捏在掌心里把玩,暗中观察起汉子。
半天不见其有所动容,方才嬉笑着转了话头。
“当然,能不死还是别死的好,这位……暂且称之为好汉吧,不知你可否有弃暗投明的打算?”
“弃暗投明?”汉子嘲讽般勾起唇,“你是想让我当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不不不,”沈春行表情诚恳,“我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
汉子投去探询的目光。
“一个与人拼得他死我活的机会。”
沈春行悠悠说完,立马转头小声跟薛永安吐槽。
“这个梗是不是太老了?他不会笑话我吧?”
薛永安不答反问:“为何要笑话你?”
见他眼神迷茫,像是真没听懂,沈春行咋舌。
差点忘了,这人比古人活的还像老古董。
刚认识的时候,一度让她以为他是住在山里……没来及下山就挂了的那种。
果然。
汉子被逗乐了,朗笑数声,只可惜因浑身僵硬,笑得极为难听,比之村头叫春的花猫还要尖细。
“算了,你别笑了……不对,别说了,我也不是很想听。”沈春行嫌弃地往后挪了挪凳子。
汉子瞪起眼,完全跟不上她的套路,想想,固执道。
“你不让我说,我还偏要说!有人下了追杀令……”他斜睨眼沈春行,故作玄虚,“我一看要杀的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当场就接了这活儿!”
沈春行很淡定:“然后呢?”
汉子嘴角抽抽,几近于痛骂:“然后可不就被你们逮到这儿!兄弟够缺德啊,有本事堂堂正正来!当溜狗哩?”
薛永安疑惑指向自己,“你,杀手,我,高手。”
“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堂堂正正跟我打?”
汉子脸上的屈辱神情一滞,心虚地移开视线。
“高不高手的,还不一定了……反正我没觉得自己输。”
虽然对方追踪能力极强,身手也不比自己差,甚至满肚子阴谋诡计!
但是吧,没打过,他绝不承认自己差!
“我说,咱能不跑题吗?”沈春行踢了踢床脚,“要不给你俩单独开一局?”
薛永安还未出声,那汉子先抢着秃噜完。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此地往东走,过了一座山,有一座六壬城。”
“这六壬城呢,明面上由城主府统治,暗地里鱼龙混杂,啥勾搭私活都接,上个月,黑市里发布了一则追杀令。”
“价钱不高,只有五两银子,而要杀的对象更是寻常到令人诧异。本来这活儿没多少人感兴趣,正好有人问到我头上,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听你意思,还是个职业杀手?”沈春行扫了眼男人白净的双手,继而转到被遮盖住的双脚,最后定格在那张煞白的脸上,“如今看到了,感觉如何?”
汉子嘴唇蠕动,别扭地哼声:“还行吧,你是个好人,我不杀你。”
沈春行笑了,并不质疑,而是疑惑道:“既不准备杀我,为何还在此逗留?”
“起初是跟另一伙人撞了个正着,想留下看看他们要做甚,”汉子倒也坦诚,语气唏嘘,“后来被你家那大个子撵过几回……”
话未说尽。
可看其满脸不服气,沈春行便猜到意思,帮他把话补完:“没想到我这儿又来一个……二抓一,我都替你不甘心啊。”
“可不就是!”
汉子微微抬起胳膊,轻拍了下床板,刚要附和,见对面俩人笑得一脸慈祥,顿时就下不去嘴。
他咋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俘虏啊?
好歹尊重下自己!
“我说的话,你都信了?”
沈春行问完后,起身要走,直接把汉子给看愣住。
“为何不信?你在骗我?”
“我从不骗小姑娘……”
“你这话听着可就有点儿,容易被揍。”
在沈春行的揶揄中,薛永安横了眼汉子,朝他举起拳头。
“等你伤好,可与我再战,这回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汉子在疲惫中缓缓合上眼。
心里的那么点儿不安,早就散开。
他也不知为何,莫名松口气,果然,愿意举着一个村子前行的人,错不了。
这样的人,不该死。
——
两人出了屋子,正面遇上常大夫。
“能救?”老头说话向来直白。
“得救。”沈春行也不是绕弯子的人。
“你说行就行,我反正不管事,出了问题……薛大人担着。”常大夫立马去给人送药。
沈春行没有多解释,临走前,冲着老头的背影喊了声:“午食也来家里吃啊!今儿薛大人下厨,腊排骨炖汤,倍儿香!”
常大夫顿时加快脚步。
经过这些天,他已经想明白,跟未来徒弟家有啥好客气?厚脸皮才能吃的香。
他一定去!
等两人走出大门,不待薛永安开口,沈春行先兀自说起。
“这人虽是天生的杀手,可搭错了一窍,本性纯良,从未沾血……其实也挺奇葩的。你说他这么多年,靠啥吃饭?”
百分百失手率啊。
没被雇主打死都是稀奇。
薛永安迟疑了一下,犹豫着道:“他长得……挺白。”
何止是白。
五官端是清秀。
沈春行做作地捂住嘴:“哎呀,你是说……哎呀呀,哎呀呀……人家都不好意思听了……”
话音一转。
“你咋对这方面如此了解,难不成你也当过小白脸?”
薛永安以手拂面,痛定思痛,“来年开春,咱家的地,我包了。”
他势必要晒成小黑脸!
沈春行噗嗤声:“呆子,包养你的,不就是我这个富姐儿吗?”
上回还从她这拿走一金簪呢。
薛永安给面子地点点头,“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很难不吃软饭。”
说笑间,走到了沈家门口。
他抬眼望去,眉头蹙起,终于想起正事。
“六壬城……要我走一趟吗?”
“不着急。”
沈春行摊开手,亮出把玩许久的玉符。
“对方既只肯出五两银子,想来也不是非要我的命。我思来想去,能值得被惦记的,除了何良仆赠予的玉符外,便是把灾民带来了北境。”
原本那些人大都落草为寇。
且与北境这边的马匪有着关联。
让其归顺,很难说没有挡到谁的路。
“往东走过一座山……我说怎么没听过东边的事儿,原来六壬城在界碑山后面啊,如此看来,矿石一事,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听她分析完,薛永安眯起眼,忽得问道:
“上回你说要与老白讨个方便,可有说,什么时候把阴魂送来?”
“我也该见见他这个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