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雪花从天空飘落,混杂在夜色中,令人视线受阻。
刁氏拎着热水从灶房走出去来,眯起眼抬头打量。
“明儿你去检查检查屋顶,我咋瞅着像是凹进去一块?这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别再给压塌了……”
她絮叨着走进堂屋,这才发现杨一并不在里面。
连带着薛县令都没了踪影。
刁氏不由纳闷:“他俩人呢?”
“啊,”沈春行接过热水,若无其事道,“薛大人赶了一天路,累了,先回屋歇着去了。”
刁氏横她眼,从鼻子里哼出句:“那杨一呢?也先去睡咯?”
沈春行煞有其事点头:“对呀,两个人睡,才暖和。”
刁氏:“……”
多问一句她都是憨批!
恰好仨孩子送人回来。
沈春行给倒了热水,让俩男娃留下擦身,自己则另端了水,带着沈知夏回屋去。
“没想到这从京城来的,也跟咱乡下人一样,不爱干净啊。”刁氏把门带上,故意刺了句。
“是啊是啊,赶明儿您好好批评他。”沈春行敷衍地哼哼两声。
“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敢管县令!虽说咱来了北边,该守得规矩还是要守。你呀,给我老老实实的,奶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刁氏语气嗔怪,话里有话。
沈春行抬头望了望天。
黑压压一片。
唯有掩藏在乌云后的月光零星透出希望。
她缓缓点头,只轻声说:“知道了。”
很多时候话不用说得太清楚。
谁都不是傻子。
她奶是有大智慧的人,只是太过信任自己罢了。
而沈春行要做的,便诚如刁氏所求,平平安安。
趁着热气,几人快速擦洗好,抢着钻进被窝里。
很快,小院里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突然袭来的寒流,让整个狭村都陷入寂静。
而此时在村外。
低矮山包上。
竟有一人,轻巧地蹲在了被白雪覆盖的枯树上。
他身上的棕色花纹衣衫,恰能与树皮融为一体。
暗夜里属实难以发现。
此刻,男人裹了裹衣衫,警惕扫视着四周。
良久后。
突然低声咒骂:“靠!没完没了了还!”
不等话落,便是几个飞身纵跃,抹去足迹的同时消失在夜色里。
四周静悄悄。
好一会儿。
方才有人大步走到此地,四下打量后,竟伸了个懒腰。
薛永安神色冷淡。
没有心爱的姑娘在身边看着,他仿佛失去了伪装的心情。
在用脚随意扫开雪地后,只稍稍打量几眼,便确定了方向。
然他并没有急着去追踪,而是返身往回走。
遇事不决,知难不退。
实属愚蠢。
薛永安可以肯定,那人不会走太远。
想要在雪地里跟自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得看看,猎人答不答应。
——
翌日。
沈春行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屋里仍是一片漆黑。
她头昏沉沉,有种睡多了的感觉。
偏头看向身边。
沈知夏像只幼崽般搂住自己胳膊,却是扑扇着大眼睛,早就醒了。
“天还没亮啊?”
沈知夏摇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探身把窗户推开点。
入目白茫茫。
刺眼的阳光悄悄钻进屋子。
原是雪停了。
天边已然大亮。
“难得啊,今儿居然没人来催起床?”
沈春行坐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等套好衣服站起,莫名感到股腿软。
这才意识到不对。
她哪是睡多了,只怕是感染风寒。
“以前也没这么容易得病啊。”
沈春行自嘲笑笑,叮嘱沈知夏多穿些衣服,方才缓步走出屋子。
院里静悄悄。
连带着外面的村民,都好像一夜间全消失。
她先去了刁氏的屋子,果然发现老太太还躺在床上。
“奶?”
刁氏被推搡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门缝里探进光,吃惊地坐起身。
“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没多久,”沈春行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还好,没发热,等会儿煮些姜汤吧。”
沈家虽准备了新棉被,可到底小看了北境的厉害。
只一场雪,便让整个村子都陷入萎靡。
在把所有人都喊起来后,刁氏煮了一大锅姜汤,给每个孩子都灌了两碗
再看看日头,已然快过辰时。
以往天才蒙蒙亮,村里就响起招呼声,今日却迟迟无人上门。
刁氏心下一沉,解了围布,叮嘱几句,便急匆匆出门。
“我去常大夫那里看看……就咱家这条件都能病倒,旁人家只怕更差。眼瞅着村里那些活儿快要收尾,别到了年关再出大岔子!”
“对了,你去把那俩给喊起来……好歹是个大男人,咋身子也那么差……”
被指到的沈鸣秋淡定地咬了口窝窝。
热乎的红糖馅儿流了满嘴。
他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方才慢悠悠起身去喊人。
沈春行烧了热水,灌满汤婆子,用皮子包裹住,塞给沈知夏。
“别烫着他。”
沈知夏跟沈宴冬坐在一起,闻言点点头。
一人怀里坐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再被火烤,顿时被姜汤逼出微微汗意。
等见到沈鸣秋当真把人喊出来,倚在门框旁的沈春行怔了下,偏头朝仨人身后望去,询问般挑眉。
“你俩……睡得好吗?”
薛永安颔首:“好极了。”
杨一去灶房端来盐水,递了一碗给薛永安,自己咕噜一大口,吐到墙角,慢吞吞补充:“常大夫睡得不大好。”
沈春行:“?”
她很想问,这跟老头有什么关系……
可措不及防被沈鸣秋捅了下后腰。
“他俩睡得好极了哎。”臭小子挤眉弄眼。
语气欠扁。
沈春行反手把他拍到桌上,面无表情:“我花钱给你找老师,你就给我学这个?”
沈宴冬替她摇头,“不行哦!”
沈鸣秋把窝窝头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装无辜。
就在这时。
未上栓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常大夫急吼吼跑进来,“你家那俩混小子呢?让他们出来见我!”
“啥玩意就在雪地里蹲了俩时辰!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
“那不正常的你捡回来干嘛!虽说是医者仁心,那也不能光逮着老夫一只羊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