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蔚达深深看眼那水车,什么都没问,先领着人去善后。
伤员要救治,犯人要归拢,来投降的流民亦要统计。
桩桩件件都不得马虎。
沈家大姑娘能安然归来自是最好,也省去自己许多麻烦。
只是在处理这些事时,蔚达难免感到丝恍惚,总觉得,一切都巧合得太过顺利……
像是有人在把“物资”强行塞他手里。
赤岭战事吃紧,虽不至于强行征兵,可附近城镇亦是常年人手紧缺。
如今人有了,相信粮食,迟早都能再种出来。
薛永安则没那么自觉了。
他压根就没拿自己当县令看过,既无保全自身的想法,亦没有要收服人心的打算。
一心一意,满心满眼,唯有那个朝自己施施然走来的小姑娘。
“等等,你还是先离我远些吧。”
沈春行抬起胳膊,拒绝了薛永安的靠近,嫌恶地捏起鼻子。
“这是喷了多少血啊,我说你这爱抹喉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薛永安立马扔掉手中匕首,无辜往后退了半步。
“下次一定里的……这不是没找着趁手兵器吗……”
沈鸣秋盯着那匕首,心里只有无语,用布包着将其拾起,转头便给薛永安上起眼药。
“大姐辛辛苦苦攒钱,又辛辛苦苦托邻村铁大叔帮忙打造,天底下只这一把,你抢去用就算了,咋还不知珍惜,白费大姐心意。”
八岁小童把痛心不已演绎得令人望而落泪。
薛永安……手无意识蜷缩几下。
很想把那匕首再抢回来!
酥酥的心意,当给自己珍藏才是。
可惜沈鸣秋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告完状,便一扭身跑向刁氏。
“奶,我还是觉得让我姐给薛县令当丫鬟,不合适啊……恩?”他才靠近,便发现不对,诧异扫了眼板车,“小老四呢?”
刁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你问我,我问谁?这个傻小子,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话里意思,却是没有太担心。
想起大姐曾经给小老四的批算,沈鸣秋很快恢复镇定。
家里谁出事,他也出不了,能遭天妒者,当有天庇佑。
“只砍了一只手?”
那边,沈春行在听完薛永安的复述后,神情中流露出一抹兴味。
“若真要了一只胳膊,好歹算是全了因果,那姑娘嘴上愤恨,手底留情……看来没想过要小事化了。”薛永安指指头顶飘来的男鬼,略压低声音,“你派他来所为何事,我大概能猜的到,如今诚也如你所愿。那姑娘,亦是你引来?”
“家仇旧恨,可不是什么小事,”沈春行望向地上留有的一滩血迹,眼神漠然,“兰姐性格坚毅,能成大事,其运又在北方,以后说不得要打交道。”
“此一去,于他二人,将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非坏事。”
有些人注定得在恶劣环境中挣扎向上,越战越勇。
而在北境,有一处最好的地方——六壬城。
只是眼下谈这些还太早,沈春行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以后会与对方再见,不过是恰逢其会,顺水推舟。
“知你心里有数就好。”薛永安轻易略过话题,没有再问。
二人搭档多年,从来都是,她出谋划策,他雷霆镇压。
自出道起便未曾一败。
如今再度为人,想来也不该例外。
沈春行笑笑,眼底难得沁出抹温柔,叮嘱薛永安去换身衣服,自己则带着杨一进了茶馆旁的树林。
“附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他不能……被刚才那些野猪给……或是被老虎给……哎呀,赶紧去把他给我找回来!不然以后别再想让我信你的疯话!”
说是那么说,怎可能真让一个三岁孩童孤身在外?
刁氏惯来最偏心大丫头,其后便是小老四,连催带吼地把两人赶走。
“您要再多说两句,刻薄黑心的威严形象可要不保……”
沈春行朝扎堆的流放犯们那边努努嘴,没等刁氏巴掌拍过来,便钻进林子。
顺着方才野兽的足迹,没走多久,便在一棵树下找到酣睡的小老四。
傻孩子整个身体蜷缩住,脚丫子时不时往外蹬两下,像是在梦中与谁打架,嘴角边还挂着些许可疑的奶渍。
杨一回头望望,眼神迷茫:“母老虎?”
沈春行掩面。
这她可真看不出来!
刚示意杨一将沈宴冬抱起,便见树后猛地窜出两团黑影。
杨一挡到沈春行身前,伸手去抓,没想到已他的身后竟也扑了个空。
黑影一边一个,直接趴到了他的鞋面上。
“这是……”沈春行迟疑了,“兔狲?”
圆敦敦的小毛球,再加上一张呆萌脸,她觉得她很难认错。
至于旁边那只,就更可疑了。
通体橘黄色,远看像只小橘猫,近看……还是只小橘猫啊!唯独额头上,倔强地写上一个“王”。
两只小家伙冲着草鞋哈了几口,没得到回应,渐渐平静下来,竟坐在杨一的鞋上舔起毛。
沈春行盯了会儿,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把那只小橘子拎起来,轻搓了搓它额间毛发,果然是一手灰。
在用袖子擦干净后,“王”顿时变成了“三”。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想笑。
但忍住了。
小橘子疯狂打起喵喵拳,一拳打到自己脸上,嗷呜叫着落回杨一鞋上。
沈春行……这回真没忍住。
她把小橘子重新拎起,扔到小老四身上,冲着惊醒的傻孩子问道:“老实交代,从哪拐来的?”
沈宴冬揉揉眼,发现是大姐来寻自己,立马开心地扑过去,抱住沈春行胳膊,努力解释。
“猫猫!”
“吃奶!”
“我,最多,老大!”
这回换杨一扯嘴角。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是说,比赛吃奶比赢了,被认作老大?”
吃谁的奶?当然是母老虎。
最神奇的不是小老四没被老虎吞了,而是两只猫科动物,究竟是如何认虎作母?
还把那么大一只虎给吃的逃出领地……
可惜这终将成为不解之谜。
眼看兔狲把自己蜷成一团,身体压着两只小脚,模样憨态可掬,可只要沈宴冬往前一步,它立马颠颠儿跟上,似已认主。
沈春行略思索后,爽快挥手:“打包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