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川见听了自己的话,顾蕴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因又笑道:“你真的不必忧心,他们有张良计,我们就有过墙梯,他们兵来我们就将挡,他们水来我们便土掩便是,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你不还安慰我,我们只守不攻,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吗,怎么如今形式一片大好,你反倒更忧心了?你只安心过你的日子便是,难道在你心里,你男人就那么弱,护不住你,凡事都得你亲力亲为不成?”
说得顾蕴失笑起来:“是我着相了,主动权明明就在我们手里,我们有什么可忧心的,该忧心的是他们才是,想是以前习惯了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一切可能出现的结果都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想起男人们都不喜欢女人太能干,虽知道宇文承川不会这般世俗浅薄,但自己的确操心得太多了些,又不由有些讪讪的,“那我以后再不管这些事了便是……”
宇文承川却笑道:“怎么能不管,你可是我身边最重要最能干的谋士,连孟先生计先生他们都对你的敏锐赞不绝口,该管的你还是要管,只是别忧思太过,忧思本就伤神伤身,尤其是女人,知道天要下雨,随时带伞防着便是,管他雨什么时候下,是大还是小呢,这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想不想出宫去探望一下外祖母和舅舅们,算着日子,永嘉侯不日就该被押解进京,之后大部队就要出发了,届时你想出宫去向外祖母们辞行,怕也抽不出空来了。”
顾蕴立时眼前一亮:“当然想啊,我正想着就这一两日问问你,看有没有空带我出宫去,再不然安排人送我出宫去一趟也是一样呢,你能陪我去,当然就最好了,今晚上行吗?”
“当然行,我待会儿就让冬至安排下去,如今可没有灯会给你瞧,你可以陪外祖母整整两个时辰。”宇文承川笑道。
顾蕴却道:“我上次听大舅母说,如今外祖母掌灯时分就要歇息,到过了三更天大家都睡觉时,她老人家偏睡不着了,所以我们还是先去见一见大伯母,之后再去见外祖母罢,省得耽误了她歇息,整好我也半年时间没见大伯母了,心里着实有些记挂。”
还有上次糕点之事,外祖母与大舅舅必定至今都还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她,她得让他们知道,她根本不怪他们,得让他们安心才是。
宇文承川点点头,满眼都是溺爱之情:“你怎么说,就怎么安排。”
于是到了晚间,顾蕴便由宇文承川带着,如上次般轻轻松松出了宫,轻车简从去了显阳侯府。
顾准今晚上不当值,听得下人来禀:“四姑爷与四姑奶奶回来了。”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姑爷与四姑奶奶’是宇文承川和顾蕴,忙忙领着顾韬顾曜接出了垂花门外去。
果见一身便装的宇文承川与顾蕴正在垂花门外下车,顾准父子忙迎上前跪地行礼:“臣顾准携长子顾韬、次子顾曜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早被宇文承川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大伯父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不然我和蕴蕴也不会自称‘四姑爷四姑奶奶’了。”
顾蕴也笑道:“是啊大伯父,今日我们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对了,大伯母怎么不见?”既知道不是宇文承川一个人来的,她也回来了,以大伯母的谨慎,该一并出来迎接他们才是。
顾准就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才笑道:“你大伯母身上有些不好,我就没让她出来,待会儿我再让人引了太子妃进去见她,还请太子妃千万见谅。”
“大伯母身上不好?”顾蕴不由着急起来,连门都不能出,可见病得不轻,“那我这就瞧大伯母去,大伯父也不必让人引我进去了,我自己家里,难道我还能迷路不成?”说完与宇文承川说了一声,便要往内院去。
到底如今君臣有别了,顾准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进去,左看右看,都没有谁够资格给她引路,他自己和顾韬又要留下来款待宇文承川,只得吩咐顾曜:“你引了太子妃去你母亲屋里罢,记得别口没遮拦,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冲撞了太子妃。”反正顾曜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要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顾蕴便由顾曜引着,往内院去了。
一开始顾曜还有些拘谨,但姐弟两个到底血脉相通,又在祁夫人屋里相处了那么几年,于顾曜来说,顾蕴比顾菁顾苒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尚且要亲近几分,待顾蕴有意引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已放开了,又开始一口一个‘四姐姐’,亲热的叫起顾蕴来,再不叫她那个生硬疏远的称呼‘太子妃’了。
顾蕴就微微笑了起来,正想问顾曜祁夫人是生了什么病,不想顾曜就已先神神秘秘的道:“四姐姐,我告诉你,其实我母亲没有生病,她只是这会儿不在家,不能出来迎接四姐姐和四姐夫,所以我父亲才假说她生了病的。”
“是吗?”顾蕴松了一口气,“那你知道大伯母去了哪里吗?”话音刚落,便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沈夫人又与大公主发生冲突,所以大伯母又被请了去?
就听得顾曜道:“我当然知道啊,母亲是去了九姨母家,听说九姨母赏了沈家大表哥两个屋里人,惹得公主大表嫂大怒,两个人吵了起来,九姨母被气得晕了过去,秦嬷嬷这才会打发了人来请母亲过去的,四姐姐,什么叫屋里人啊?为什么公主大表嫂会生气呢,九姨母赏她人还不好吗……”
话没说完,顾蕴已低喝道:“这些话是你小孩子家家的能说的吗,你都是听谁说的,以后可再不许说了,不然仔细回头我告诉大伯父大伯母,让大伯父捶你!”
心里则暗暗摇头,沈夫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啊,早前与大公主婆媳不睦也就罢了,毕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公主虽不耐烦,却也不至于与她一般计较,可她如今竟赏起沈腾房里人,试图插手起儿子儿媳的房里事来,这一点可是哪个儿媳都最不能忍受的,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公主之尊,真不知是该说她无知者无畏,还是该说她愚不可及了。
顾曜见顾蕴沉下脸来,就不敢再说了,以前他就觉得四姐姐板起脸来挺吓人,想不到如今更吓人了,可四姐姐明明比以前更漂亮了,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呢?
姐弟两个很快便抵达了朝晖堂,金嬷嬷早已领着人迎在院外了,瞧得顾蕴走近,忙跪下行了大礼,殷勤的将人引了进去,又忙忙奉了茶来,方赔笑道:“夫人出门做客,至今未归,但已打发人去催请了,想来很快就该回来了,请太子妃娘娘稍坐片刻。”
心里已将沈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才不管什么上下尊卑,每次都是这样,好事想不到我们夫人,一有了破事儿,倒是立刻想到我们夫人了,我们夫人不去,秦嬷嬷那条老狗就赖着不走,摊上这么一门亲戚,摊上这样一个亲妹妹,误了我们夫人多少事儿,让我们夫人跟着闹了多少次心,我们夫人前世欠你的吗,真是倒霉透了!
方才当着宇文承川的面儿,顾准不好说祁夫人出门做客至今未归,若顾蕴追问祁夫人去了哪家做客,他要怎么回答,万一太子殿下对早前太子妃与沈腾那一段过去有所耳闻,不是白白累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生隙吗?
但顾蕴却是没必要瞒,也瞒不住的,祁夫人在不在家,她一到朝晖堂便知,所以顾准悄悄打发人传话时,已与金嬷嬷说明,见了顾蕴就说祁夫人出门做客未归,若顾蕴问祁夫人是去了谁家,便告诉她是去了沈家也无妨,若她不问,当然就最好了,也所以金嬷嬷才会有此一说。
顾蕴却没那个闲心关心沈家的事,如今她非要与沈家扯上关系,那也该是大公主的娘家人,该站在大公主那一边,可陆宁妃爱面子得很,巴不得宫内人人都知道她女儿嫁得好,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大公主与沈夫人之间龃龉的,她还是装不知道这事儿比较好。
顾蕴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等等也无妨的。”
然后笑着与金嬷嬷说起闲话儿来:“大姐姐这些日子可都还好罢?别人怀一胎就够辛苦了,她却一怀就是俩,如今天气又热,我听说孕妇格外怕热,她这些日子一定特别难熬罢?早前二姐姐不是说要随二姐夫一道进京秋闱吗,怎么如今还没有动静?”
金嬷嬷便赔笑着一一回答起她来:“是热得难受,又不敢用太多冰,好在大姑爷心痛大姑奶奶,特意买了个孔武有力的媳妇子专司给大姑奶奶打扇,倒也没热出痱子来;二姑爷与二姑奶奶已初步定好过了中元节就启程,若二姑爷此番能高中,就要一直在盛京待到明年春闱后再决定去留,太子妃从热河回来后,无论如何也能见上二姑奶奶一面的,太子妃只管放心。”
主奴两个一递一递说了一会儿话,祁夫人赶回来了,一见顾蕴便屈膝拜了下去:“不知太子妃娘娘今日会回来,若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会等在家里的。”
顾蕴见她气都快喘不匀了,忙将她搀了起来,笑嗔道:“方才大伯父才与我和太子殿下客气了一回,如今大伯母又来了,你们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回来了啊。”
祁夫人这才不再与她客气,娘儿俩携手坐了,叙起寒温来,因见顾蕴并不问她去了哪里,估摸着顾蕴已猜到了,但既然她不问,她也没必要多嘴,便只是笑道:“得亏开了年张家小姐就及笄了,不然下次家里再忽然来了贵客,却没人招呼款待,娘娘是自家人,不见怪还罢了,别人可就未必不会见怪了。”
顾蕴笑道:“方才瞧见韬弟,又长高了一头,真正是个大小伙儿了,也是时候该娶亲生子,为大伯父大伯母分忧,让二老含饴弄孙了。”
祁夫人笑道:“分忧弄孙的也还罢了,主要还是希望家里能添几分人气,如今这么大个家,就我和你大伯父还有两个弟弟,实在冷清得紧,真是怀念以前你们姐妹几个都在家时的日子,每日都热热闹闹,花团锦簇的,多好!”
“不止大伯母怀念,我又何尝不怀念?”顾蕴叹道,“进宫也就半年的光景而已,我却觉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的,尤其是每逢节日时,明明所有人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却偏又要齐聚一堂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对着满桌子的菜只看不吃,哪里有半分在家时过节的喜庆气氛?不过好在等弟妹进门后,三年抱俩,曜弟也一日一日的长大,将来也给你添了孙子孙女,家里自然又热闹起来了。”
“如此就承娘娘吉言了。”祁夫人忽然一正神色,“说到吃,上次给娘娘送进去的糕点,我是真没想到会出那样的意外,得亏娘娘敏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然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我一直想当面向娘娘请罪,奈何如今有孝在身,不方便进宫,所幸娘娘今日回来了,我终于有机会向娘娘当面请罪了。”
说完,已离座不由分说拜了下去,“娘娘只管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大伯母你这是做什么呢!”急得顾蕴忙离座去搀她:“发生那样的事,又不是大伯母愿意的,何况若不是我忽然心血来潮,也给不了有心人可乘之机,以后我们都时刻保持警惕也就是了,大伯母再这样,我以后便是再想什么吃的玩的,也不敢向大伯母开口了。”
祁夫人闻言,这才就着顾蕴和金嬷嬷的手起来了,笑道:“那我就不与娘娘客气了,省得娘娘以为我舍不得。前几次见大表嫂,都听她说娘娘过得极好,殿下待娘娘也极好,我虽不怀疑她的话,没亲眼见到娘娘,终究不放心,如今见娘娘面色红润,比先时在家里时更美了,可见大表嫂所言非虚,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顾蕴微微有些脸热,不过仍大方道:“殿下的确待我极好,大伯母只管放心,话说回来,他家里污七糟八成那样,他不在那段时间,我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若他再不待我好,谁要嫁给他!”
说得祁夫人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又道:“我听你大伯父说,月底最迟下个月月初,皇上就要御驾去热河行宫了?娘娘一定也是要随太子殿下一块儿去的罢?一路舟车劳顿的,娘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凡事都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才是,在盛京他们都敢对娘娘下手了,出门在外远比不上家里,一切都是能简则简,万不能再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了。”
顾蕴一一应了:“我今日出来,主要也是为此番远行向大伯母辞行而来,可惜没机会去见大姐姐,二姐姐也得等我回来后再见了,劳大伯母下次见了她们,替我带个好,我如今虽难得见到她们,但我心里待她们始终都是一样的。”
祁夫人也点头都应了,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顾蕴说自己还要与宇文承川去一趟平府,给平老太太平大老爷等人辞行,方将顾蕴送出了垂花门外去上车。
等折回朝晖堂,见顾准还没进来,祁夫人直接就扑到了床上,与金嬷嬷申吟道:“真是累死我了,嬷嬷快给我揉揉。”
金嬷嬷就知道她方才在顾蕴勉强的精神是强装出来的,心疼得什么似的,忙上前给她揉起肩颈来,一面揉一面没好气道:“下次秦家的那个老杀才再来,不管夫人说什么,我先就打发了她,怎么难听怎么来,看以后她还有没有脸再来!”
祁夫人闭上眼睛哼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上个月还特地让二哥写信来,让我千万多看顾九妹妹一些,我不管她,也得管母亲罢?哎,她也是,好好儿的日子不过,日日都折腾些什么呢,弄得如今是公主也恼了她,儿子也不领她的情,何苦来哉?”
顾曜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不过就是偶然听祁夫人与金嬷嬷说了一句半句的而已,虽然事情的确是沈夫人想赏两个屋里人与沈腾,不过个中细节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却是沈夫人眼见沈腾与大公主成亲都三年了,大公主却至今没有怀上身孕,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大公主是金枝玉叶,自己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也不能不让别人为夫家开枝散叶罢?
当然让她公然赏人给沈腾,她还是不敢的,便挑选了两个好生养的丫头,养在自己的后罩房里,待沈腾单独去给她请安时,便与沈腾说了此事,让沈腾就在她的后罩房里与那两个丫头圆房,等两个丫头怀上了,仍养在她屋里一直到生产,届时大公主见孩子都已生下来了,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将孩子认下了,如此她不就有孙子沈腾不就有儿子,沈家不就有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