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萧氏的连声质问,胡太后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年,她踩着无数人的尸骸,踩着数不清的鲜血上位,她心中毫无愧疚,只因在她眼中,这些人全部都对不起她。
只除了潘家,潘家是无辜的。
眼看着胡太后不说话,萧氏更加激愤,怒道:“胡承华,你哪里还算是个人,分明是个魔鬼!淳儿居然有你这样的生母,真是她此生的耻辱!”
自己坦诚罪行是一回事,罪行被别人披『露』是另一回事。萧氏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吵闹,胡太后最后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她看着萧氏的眼睛,渐渐充满了阴霾。
“灭潘家满门的人的确是我。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是我害得你委身于尔朱荣,若不是我你又怎会受尽北乡处处刁难?可是你又能怎样,到头来你还不是要帮我好好养着女儿?再说了,你们潘家也不是全然吃亏。你儿子现在能好好地在皇位上坐着,究竟是谁的功劳?”
当年之事,就在此时这两个女人的口舌争斗间和盘托出。
她们不过是在叙述往事,而于别人来说,却是彻底颠覆了一生。
元诩就这样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强逞口舌之快,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分崩离析。
难以置信。他坐了这么久的皇位,居然从来不该属于他。怪不得胡太后处处执政,原来这个位子从来不该他坐着。
这么多年,他认贼作母,将胡太后当成是亲生母亲一般侍奉,却原来,对方早已在不觉间灭他满门。而胡太后真正的孩子,居然会是淳儿。现如今,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算是从头至尾颠倒了个。
元诩靠在门口,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朦胧之中,忽然想起淳儿才刚刚生产过,他来这里是叫萧氏回来,也叫胡太后过去看一看自己的亲孙女。
现在两人『乱』成一团,应该是已无暇顾及。
还是回去吧。
元诩没有半分犹豫,抬脚边走。他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消耗这样的讯息,一路走得极慢,短短一段路程,硬生生走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完。
殿内的两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只是萧氏很快就落了下风。
此时她的脸上遍布泪迹,心情已然悲愤到了极点。从前在尔朱府,北乡那样欺辱她,也不见她爆发半分,现在居然能被胡太后给『逼』成这样。
都说兔子急了还要人,是人总有三分脾『性』。如今萧氏被『逼』成这样,胡太后一张嘴却还在喋喋不休的指责她。
“胡承华,我跟你拼了!”
萧氏抓起桌子上放着的水果刀,叫嚣着就要朝胡太后冲去。
眼前这人是灭了潘家满门,害她委曲求全这么多年的仇人,萧氏心中的冤屈被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了。
“救驾,快救驾!”
眼看着萧氏此时状若癫狂,胡太后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惧『色』。她再也做不到临危不『乱』,飞快的跳下软塌,往内殿跑去。
萧氏对她穷追不舍。
外面听见动静的侍卫进来了一大片,胡太后看救兵已到,急忙朝冲进来的侍卫下令:“赶紧将这个疯女人给我抓起来!”
萧氏不过一介弱质女子,进来的侍卫不过三两下就轻轻松松将她制服。萧氏的双臂被扭至一起按在身后,双膝被狠狠的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承华,你这个蛇蝎『妇』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身后的侍卫听到她这声骂,毫不留情的踹了萧氏一脚,嘴上叫道:“给我老实点儿!”
胡太后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只差拍手叫好。吩咐按着萧氏的两个侍卫道:“先把她给我绑起来。”
有了胡太后的命令,萧氏很快便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人塞进了布团,防止她在继续咒骂胡太后。胡太后满意的看了侍卫两眼,赞赏道:“做的不错,稍后去领赏。不过,今日之事......”
这两个侍卫颇为上道,明了胡太后的意思,立刻应道:“今日之事,我们二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胡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等到侍卫们退下,这才吩咐孝真:“快去叫顶轿子送二夫人回去,哀家见她这幅模样,恐怕是疯了。”
孝真领命,立刻也下去着手安排。
殿内空『荡』『荡』的只余胡太后和萧氏二人,胡太后在被绑的结结实实,徒留一双眼睛瞪着她的萧氏耳边放肆的笑道:“这可是哀家的坤宁宫,怎么会让你就这么得逞呢?哈哈哈哈!”
萧氏的嘴里呜呜的叫着,听上去委屈又不甘,胡太后心中更加得意。
片刻之后,孝真去而复返,在胡太后耳边小声道:“太后娘娘,一切都准备好了。”
胡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半是嘲弄的看着萧氏:“二夫人,你已经在宫中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家了。”
孝真怜悯的看了萧氏一眼,同几个侍女上前,将萧氏从坤宁宫的偏门带了出去。偏门外停着一顶软轿,周围早就立好了抬轿的太监。孝真一把将萧氏塞了进去,命令抬轿的几个太监:“起轿!”
装着萧氏的软轿就这样走了,孝真回去向胡太后复命。胡太后连一句表示都没有,只是冷冷一笑:“还想不自量力的杀了我,也不知道最后死的究竟是谁!”
.....
“老爷,老爷,二夫人回来了!”管家一溜烟的跑进书房,在尔朱荣的耳边喘个不停。
尔朱荣却是头也不抬,毫不在意道:“回来就回来了,何必特意跑来知会我?”
萧氏在尔朱府上不过是个挂名的夫人,尔朱荣每每去西苑,也不过是为了探望淳儿。萧氏在他眼中不过可有可无,丝毫不能让他在意。
熟料管家一张脸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支支吾吾道:“送二夫人回来的小太监说,太后娘娘让您务必看一眼萧夫人。待会儿轿子便直接停在书房门口。”
尔朱荣立刻明白了,今日萧氏忽然回来,怕是背后不同寻常。胡太后那一番叮嘱,听起来也别有用心。
等到轿子停在了书房门口,尔朱荣立刻掀开帘子朝其中看了一眼,正对上被五花大绑,泪流满面的萧氏。
不过短短一眼,尔朱荣立时明白了其中深意。沉默了沉默,尔朱荣放下帘子,命令身旁的管家:“将二夫人接下来,接到我书房去。”
管家不明白其中深意,掀开帘子看见被五花大绑的萧氏,立时吃了一惊。再回头一看,尔朱荣已经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
『摸』不清其中深意,管家还是依言将萧氏送进了书房。
尔朱荣关上了房门,将外人隔绝于门外,就连管家都被赶了出去。他这才快步来到萧氏身边,一把拔下她口中含着的帕子,面『色』阴沉道:“当年之事,你都知道了?”
“你,莫非你是胡承华的帮凶?!”
萧氏抬起这张泪痕遍布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尔朱荣。这样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在场的两人却对当年之事都心知肚明。
原来当年之事,只有她一人苦苦蒙在鼓里。在仇人的屋檐下,苦苦挣扎十余年,到头来,原来真正的仇人就在她的身边。
原来,这便是她探寻了那么久,却始终无法得知的真相。
尔朱荣毫无意义的笑了笑,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我已经留不了你了。”
话音方落,尔朱荣将佩剑拔出。萧氏不过眼前寒芒一闪,等感觉到痛意的时候,浑身已被血浸湿。
萧氏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地,临死之际,她还睁着一双大眼,不甘的瞪着神『色』自若的尔朱荣。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二夫人,尔朱荣却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从桌上拿起一块儿雪白的布巾,耐心的擦拭起来佩剑上的血迹。
直到剑上的血将整块布巾都染红,尔朱荣将手上的那块儿布巾随手扔在了萧氏身上,这才命令在门外等候已久的管家:“管家,进来。”
管家一推开门,就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萧氏。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血迹也干涸在了地上。尔朱荣还在桌前镇定自若的看着兵书,仿佛看不见倒在地上的尸体一般。
见管家迟迟不动作,尔朱荣终于忍无可忍的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不赶快收拾干净?!”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拿进来一张破草席,将萧氏的身体卷了卷,命人扔到『乱』葬岗上。丫鬟奴才们蹲在地上奋力的清洗血迹,将萧氏在书房中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摸』去,最后甚至点上了熏香来驱散书房中淡淡的血腥味儿。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毕,尔朱荣终于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兵书。一直以来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儿和煦的笑意,如同那日淳儿拿着绿豆糕等在坤宁宫殿外,看见的那般。
只要再铲除最后的一个仇敌,那么他是不是很快便可以梦想成真了呢?尔朱荣的眼中,正在悄悄的酝酿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