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将军尔朱荣之女——良妃尔朱英娥,柔嘉淑慎,端庄聪敏,风姿雅悦,雍和粹纯。着即册封皇后,钦此!”
英娥一袭凤冠霞帔,跪立于刘腾面前。听他宣过册后的圣旨,伏地高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腾将盛着册后圣旨和金册金宝的托盘,亲自交由英娥手上。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英娥手一沉,在秋心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弯起红艳艳的嘴角,朝他一笑:“多谢公公。”
刘腾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拒绝:“皇后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
目送着刘腾离去。英娥将手中托盘递给秋心,嘱托她细致收好。
不过片刻,刘腾又去而复返。
身后浩浩『荡』『荡』两排宫人,抬着几十架妆奁好的纳采礼行至殿内。
小到金银茶筒,大到绸缎瓷器,更有巨额金银钱两。英娥笑眯眯的听刘腾宣读完赏赐,朝身后摆了摆手。
身后秋心上前一步,从袖口取出几块金锭,一一递给抬来纳采礼的奴才们。赏赐给刘腾的,自然是最大的那块。
奴才们接过金锭后,各个春风满面,笑眯眯的说了不少的吉祥话。
吉时已到。
宫女们搀着英娥坐上驶向坤宁宫的凤舆,身前身后浩浩『荡』『荡』几十个奴才抬着纳采礼行至周围。
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们无不退让,远远地避开皇后凤舆,唯恐多看一眼,为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英娥眯眼回望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小的寝殿,接着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坤宁宫。从今往后,属于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元诩早早地便等在了殿门口,凤舆一停,在身旁喜婆的催促下,上前几步接过英娥伸出的手。
英娥的手心烫的惊人,面上也始终带着春风满面的笑意,身旁的元诩却恰恰和她相反,一张脸冷的像是冰块,唯有的几分和颜悦『色』也像是被生生挤出来一样。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元诩身上却并无半点喜『色』。
“皇上似乎不大高兴?”英娥轻瞟一眼元诩冷淡神『色』,状似不经意开口:“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皇上可是后悔了?”
“怎会。”元诩费尽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尔朱大将军与战场有功,你又怀了身孕,立你为后,却是大势所趋,是臣子们心之所向。”
元诩句句只提利益关系,明里暗里都在告诉英娥,如果不是孩子和尔朱荣,在他面前,英娥什么也算不上。
英娥只轻轻看他一眼,并未将元诩之言放至心上。她是北魏名正言顺的皇后,肚里又怀了名义上的嫡子,更是得到了元子攸的爱。身份,权利,地位,宠爱,而今她样样不缺,元诩到底怎样看她,早就无所谓了。
因着看英娥实在厌烦,胡太后扯了个生病的由头便没有过来,接下来的仪式也一切从简。
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将中宫照的红艳艳一片,殿外奴才各个喜气洋洋的东奔西跑,忙来忙去,巴不得让整个皇宫都知道,他们是新后的奴才。
接过合卺酒,绕过彼此的臂弯,一对各怀心思的夫妻,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烛光葳蕤下,英娥一脸羞涩的看着元诩笑。笑着笑着,却突然哭出了声来。
洞房花烛夜,元诩无法纵容她就这样哭下去。只好压下满腔的不耐,故作关切道:“今日理应是皇后同朕的大婚之日,皇后为何忽然如此恸哭?”
英娥擦了擦脸颊清冷,蹭下来一点胭脂,反而多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皇上,臣妾只是忽然想到,今夜是臣妾同皇上的日子,可是我那可怜的妹妹还被禁足在殿里,居然不能见上一面,心中难免悲戚......”
如今她已贵为皇后,想要去对付淳儿,自然是游刃有余。要是再能放怀玉出来,岂不是如虎添翼?更何况,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无论是同情也好,炫耀也罢,她倒是很想让怀玉看看自己如今风光模样。
想起怀玉先前毒害淳儿一事,元诩鬓角的青筋就气的『乱』跳,无视了英娥这幅梨花带雨的请求,硬邦邦道:“今夜是朕同皇后的花烛之夜,无缘无故提她作甚?”
“皇上,皇上......”英娥拉着元诩衣袖,哭哭啼啼道:“怀玉她已被关了月余,想必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更何况她被禁足在宫中,臣妾已是许久都未曾见过她了。这几日,臣妾总是梦见儿时同她一起嬉闹的场景,白天醒来之后,思念愈深。恳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她出来吧。”
英娥如今已是皇后,洞房花烛夜她对元诩这样诉求,元诩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看在英娥身为皇后的份上,也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元诩微蹙眉头,终是妥协:“好吧,就依你之言......”
帝后大喜,延禧宫却是一片沉寂,仿佛同外面是两个世界,外面的欢喜到不了这里来。
今夜英娥宫中所有人皆在庆贺,实在是个发现疑点的绝妙机会。如今她虽然坐上了后位,可是到底做不做的稳,可不是她自己说的算。
“娘娘,这是您要的敬事房录。”太医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淳儿,抬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不知娘娘要这册子,是为何?”
敬事房录,是专门记载元诩和各宫妃嫔同房的日子。无缘无故,淳儿又怎会对这本册子起了兴趣?太医心中疑点重重,想起先前受人之托,不由得多长了个心眼。
淳儿顺着册子往前几个月翻了翻,似笑非笑的看了太医一眼:“有些事,大人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英娥同元子攸苟合,连带着淳儿对她腹中胎儿的真实血统起了怀疑。若是孩子确然是元诩的,那么一切自然好说,大不了日后想办法阻止她和元子攸,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若是孩子是元子攸的,那么事情便闹大了......
自知自己失言,那太医忙擦了擦额角冷汗,连声称是。
一本册子翻下来看,淳儿只从中发现了两页英娥侍寝的记录。一页是在初入圆明园那晚,元诩醉酒之后宠幸了英娥,这次的事淳儿确实有印象,但是第二页却是模糊不清。
上面似用茶水糊了一团,字迹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一页记录皆不可见,唯有最上方“良妃”二字分外夺目。
淳儿抖了抖那页纸,示意太医凑过头来看:“这一页是怎么回事,怎么字迹如此模糊,除了名字还能看清些什么?皇上着你们登记册子,竟是这样登记的?!”
“该死,微臣该死!”太医左右掌了下脸,擦了擦额角溢出的汗,战战兢兢的望着淳儿:“先前微臣去喝茶,茶水不幸湿了这一页,误将字迹糊成一团。原想着不会有人去查,所以便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充华娘娘居然如此明察秋毫......”
英娥先前早想好了对策,既然做的出苟合之事,自然便做足了万全的把握。太医收了英娥的好处,自然不会把她抖搂出来,万般错处当然是往自己身上推。
竟没想到淳儿的发难来的这样之快,偏生还挑在这样的夜晚......
淳儿挑眉看了他一眼,也不知究竟信了没信,而是笑眯眯的不再说话。
这茶水模糊的一夜,按照前后两页的日期推断,应是太后设宴宴请元子攸那日。当夜英娥玉佩掉落,元子攸因此受罚,第二日,她去探望元子攸,望见床侧多了一女子,而衣堆里『露』出的一角玉佩,像极了英娥贴身带着的那块。
可是敬事方册上却是清清楚楚的写着英娥的名字。若是当夜英娥侍寝元诩,那么宿在元子攸身侧的女子又是谁?是元子攸流连花丛,三心二意,在同英娥暗中私相授受的同时,又沾染了其他女子?还是这敬事房册另有名目?
“听闻大人登记造册的时候,要亲眼所见,字字斟酌。写完了以后,还要小心保管束之高阁。怎么这本簿子居然如此不小心,居然犯了这样的大错?”淳儿一道犀利目光,直直的朝太医刺来,似能看破他的伪装,直直望到心底。
“这......”太医偏过头去不敢与之对视,讨好的笑了两声,面上难为情道:“都是微臣办事不利,做事不小心。先前因为手脚笨,挨了院正不少责罚,只是从未放进心里,竟不想会酿成如此大错。”
言罢,太医像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讨好的望向淳儿:“娘娘,还请娘娘替我保密,日后若有娘娘用得到的地方,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这倒好说。”淳儿将手中册子一合,复又交还给了太医,微微一笑:“本宫断然不是那种背后告状的小人,既然事已查明,天也晚了,大人还是早些回去。”
太医将簿子揣回胸口,连连道了几声谢,抹了把头顶冷汗,脚步虚浮的出了延禧宫。
那黑洞洞的身影眼看着越走越远,淳儿扭头朝楚歌使了个神『色』:“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