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养心殿仍然点着昏黄的烛火。淳儿挑了挑灯芯,让那盏灯燃的更亮了些。扭头看着执着奏折的元诩,眼神中一丝无奈,轻声劝道:“皇上,夜深了,还是早些睡吧。”
元诩正低着头,对着一本奏折,那『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闻声回头看淳儿:“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朕再想一会儿。”
淳儿轻叹一声。
自从元诩从胡太后那边回来,便带着这本奏折,不停地研究琢磨。这奏折,元诩已整整看了三天。问题似乎颇为棘手,整整三天,元诩似乎都未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淳儿看了也不由得担心。
那纸上写写画画一大片,整张纸上已满是墨痕。元诩却忽然用力几笔,将纸上的字迹涂了个干净,接着丢下手中『毛』笔,倚靠在椅背上重重叹息。
“皇上。”淳儿见状绕到了元诩身后,轻柔的替元诩按摩着太阳『穴』,柔声劝她:“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好好地睡上一觉,有什么问题,待明日再来解决吧。”
座上的元诩沉默不语,安静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南方水患,百姓们的庄稼全教大水淹了,颗粒无收。难民们整日靠食草根,食观音土为生,饿殍满地。一想到朕的子民如今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叫朕如何安心?”
淳儿闻声一愣。她们在这后宫里,吃好的,穿好的,整日还要为了一点小事勾心斗角,整的你死我活。殊不知远在几千里外,正有人为了每日吃什么活下去而发愁。
“皇上可有下令开仓赈粮?长此以往,怕是会怨声不断,民心不稳。”
元诩皱眉道:“令是下了,可是那粮食到了灾区,排队领粮的人,又不止那些灾民。有粮吃的人也冒充灾民排队领粮,到了灾民手上的最后可谓少之又少,更有乡绅恶霸仗势欺人,抢夺灾民赈灾粮,实在是令人愤慨。朕离灾区又山高路远,这些情况又治不了根本。即便有官府镇压,可是灾祸之年,案件频发,哪里又管的过来呢?”
淳儿停了手下动作,跟着思索起来。不止为了元诩,更为了那些无辜的灾民,她得替元诩想想办法。
“若是核查户口呢?是真是假一查便知,每个领粮的人需得核查过户口方能领取。”
“这个法子,朕也想过。”元诩摇头叹息,“灾区范围过大,灾民流窜严重,若是外地逃难来的灾民又当如何?何况核查户口费时费力,效率极低,更不能解决抢夺赈灾粮之事。”
淳儿也跟着叹息,“这可真是难办。那些人实在是丧尽天良,连赈灾粮都不放过。他们锦衣玉食的,却连这点小利也不放过。想必是整日吃的太好了,灾民们食草根的时候,他们怎么也不跟着抢?”
元诩忽然眼前一亮,拿过淳儿搭在椅背上的手,重重的吻了一下,兴奋道:“淳儿,你可真是朕的小福星,朕想到计策了!!”
迅速捡起丢在一旁的笔,元诩拿出一张新的纸,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不一会便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整张。淳儿虽不知自己给了元诩怎样的灵感,不过看到他这幅兴奋模样,想来是灾民的事已经想到办法了,心中也是高兴不已,便也跟着站在一旁,专注的低着头看着元诩在纸上写写画画。
殿内兴奋于难题得到解决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门口处,有一个纤细的影子,在月光的映『射』下,在殿内的地上拉得老长。
许久,那影子反身一转,终于消失不见。
怀玉绞着帕子,从养心殿出来,一脸阴霾。
元诩这几日一直忙着解决胡太后给他的难题,这几天晚上居然破天荒的连延禧宫也没去。怀玉原本想着自己来养心殿碰碰运气,自己深夜到访,说不定一来二去的,元诩便将自己留下来侍寝。怀玉今夜还特地挑了身妖艳非常的衣服,欲掩半掩,欲语还休,不怕吊不起来元诩的胃口。
哪想到淳儿那个小贱人,居然早就守在了养心殿,她哪还有半点机会?
正想着,怀玉艳红的嘴角忽然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这一趟,也算是不枉此行。胡太后既然将这么个难题交给了元诩,定然是要为难他,料定了元诩是解不出这难题的。原来按照这计划,胡太后的目的以然要实现了,可是淳儿那点睛之笔提醒了元诩,也坏了胡太后的计划。此事若要叫胡太后知道,胡太后会放过她吗?
翌日,元诩便拿着批阅好了的奏折,志得意满的去找胡太后。按照他们两人的约定,胡太后也是时候实现诺言了。
胡太后正坐在椅子上品茶,余光瞧见元诩稳健的身影,将手中茶盏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茶盏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脆响,褐『色』的茶水也洒了大半。
元诩挑眉笑而不语,从随行的太监手中结果奏折,递至胡太后面前,“这难题朕已解了,还望母后履行承诺。”
胡太后挑起凤眸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元诩,接着才不紧不慢的接过奏折,翻开扫视了几眼。元诩在一旁替胡太后解释:“富人食惯了矜贵之物,若是赈灾救粮的米,不用最好的,而是选择最末等的,夹杂着众多杂碎的米,那么他们必不屑于争抢,也不屑于领取。而灾民因为受尽了饥饿之苦,能有一口粮食吃就不错了,必然不会过多挑剔。如此,这道难题便算是解了。”
合上奏折随手丢至一旁,胡太后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元诩:“计倒是好计,只是这计谋当真是陛下你想出来的吗?”
元诩意识到不妙,谨慎的眯眼看着胡太后:“母后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哼!”胡太后狠狠拍了下桌面,那响声震得有些胆小的奴才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哀家已经知道了,是潘充华指点的你,所以你才想出了这赈灾之策!”
早在元诩过来之前,怀玉便已将昨夜之事抢先一步告诉了胡太后,为的是巴结和讨好,更是为了报复淳儿。淳儿打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怀玉至今记忆深刻!
元诩沉默不语。想不到养心殿居然会出了胡太后的眼线,他和淳儿昨夜才发生的事,胡太后今日一早居然就以知晓,当真是无孔不入。
见他不说话,胡太后已然占据了上风,便义愤言辞的指责元诩:“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是靠自己的妃子治理天下的?这样的君主,同昏君又有何妨?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而你倒好,将祖宗之训抛至脑后,浑然忘本,哀家又岂敢将这天下黎明交由你?”
“可是......”元诩蹙眉还要辩驳,胡太后却毫不留情的继续指责他,“莫要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有些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好好守着的。”
元诩一路脸『色』阴沉的回到了养心殿,不仅没能顺利掌控实权,居然还受到胡太后这样的指责,元诩心中实在是意难平。
冷笑着看着元诩离开坤宁宫,胡太后吩咐孝真:“去叫潘充华过来。”
今日一早才来坤宁宫请过安,如今方离去不久便又得到传召,淳儿难免心生疑『惑』。只是由于胡太后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淳儿对她也不设防,便随孝真去了坤宁宫。
一进到宫中,淳儿便觉得今日的胡太后有些不太寻常,面对着她已经没了平时的和蔼模样,神『色』一反常态的严肃了起来。
“见过太后娘娘。”淳儿俯身将礼数做足,坐在主位上的胡太后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发一言,也不说让淳儿起来。
这个动作艰难的保持了许久,淳儿咬着下唇苦苦的支撑着。直到看见淳儿脸『色』有些苍白,胡太后终是不忍,这才说道:“起来吧。孝真,赐座。”
淳儿的双腿都站的僵硬,在楚歌的搀扶下,艰难的坐到了椅子上,这才好受一些。胡太后倒是鲜少对她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淳儿心中百般猜测推理,最后只听到主位上胡太后的声音威严的传来:“潘充华,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已儹越了本分,莫非这便是你尔朱府的家教不成?”
心中一惊,淳儿急忙跪下,“太后饶命,嫔妾知错,此事却是嫔妾一时冲动,考虑欠妥,万望太后海涵,嫔妾日后绝不敢再犯。”
皇上身边,也有太后安『插』的人?淳儿垂着眼眸,略过一丝阴暗。
“起来吧。”对于自己的女儿,胡太后倒是难得的宽容,既然意思到了就行,“哀家也是为你好……”
又假模假样的训斥了淳儿几句,胡太后便将她送了回去。
坤宁宫的一举一动,已有眼线悄悄去找英娥禀报。怀玉恰好也在,听闻淳儿今日被胡太后训斥了一番的消息,两人皆是大喜。
英娥更是毫不吝惜的夸赞怀玉:“还是你有办法,只不过教训几句,实在不解气!”
怀玉笑而不语。她们姐妹和淳儿,已然成了宿命的仇敌,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