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儿拉开弓矢,搭上三只箭。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去,那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突然狂奔起来。
坐在马上一个趔趄,淳儿勉强瞄准靶子『射』出了利箭。众人连结果都顾不上看,只看见那匹马载着淳儿在宴会上狂奔。
“停下,快停下!”淳儿吓得脸『色』煞白,死死的勒着座下的马。
“淳儿!”元诩急得从位子上坐了起来,紧紧盯着淳儿的身影,胡太后吓得手发抖,一杯茶往唇边递了半天也没有送进去。
万幸那马儿跑了几圈,便停了下来。淳儿的脚方才挨着地,脚下一软差点儿倒下去。
“娘娘!”楚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淳儿面『色』稍缓,在众人面前站直了身子,眸中依旧骄傲又倔强。
“十环,十环全中!”
听得这声惊呼,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淳儿方才危机之中『射』出三箭,全都正中红心!
淳儿扬起嘴角,隔着人海和元诩对视。元诩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微臣佩服!”柔然使者终于叹服。淳儿的这份勇气和本领,着实令他佩服。
“好!”元诩一时只想出来这句,“潘充华有功,理应重赏!封潘充华为……”
“皇上!”胡太后皱眉打断他,“潘充华此番做法,确实扬我朝威。不过,此事若非潘充华,也会有别人出面,赏赐些物品便足矣。”
听的胡太后的这番话,英娥紧悬的心才放下。该死的尔朱淳,居然差一点又让她得逞……
方才淳儿的那番惊险,元诩自然看在眼里。胡太后的这番说法,难免让人寒心。
元诩还要再辩解:“母后……”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下人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众人寻声看向那处,就见邵婷婷晕倒了。
身旁服侍的小丫鬟已经慌了神:“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
邵婷婷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额头沁出大片大片的汗。
“怎么回事?”元诩立即道,“快传太医过来!”
众人将邵婷婷扶回宫里,宴会上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再继续办下去,草草的就结束了。
延禧宫里,淳儿在殿里不停的踱着步子,心中担忧邵婷婷的病情。毕竟邵婷婷是她进宫以来,唯一没有难为过她的人,还曾经在胡太后面前帮过她。
“娘娘,娘娘!”楚歌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淳儿急匆匆的握了她的手,“怎么样,德妃没事吧?”
方才她实在是不放心,便派了楚歌去偷偷打听。如今见楚歌这幅急匆匆的样子,心知邵婷婷的情况恐怕不妙……
楚歌的脸『色』异常的难看,“德妃她……她得了天花……”
“什么?!”淳儿的心里是难以附加的震惊。
天花……又是天花……
当初祺贵人想要对付她,用的名头便是怀疑她得了天花。而今邵婷婷好端端的,却又被诊治出了天花……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淳儿作势就要离开,楚歌赶忙阻止她,“娘娘,娘娘不可!”
“天花是会传染的,要是传染给您怎么办?况且德妃现在昏『迷』不醒,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楚歌。”淳儿的眼神分外坚定,“德妃于我有恩,而今她有难,我怎能不管她呢?”
楚歌一时无话,心知德妃对淳儿也不过是滴水之恩,淳儿却如此执着要回报。不过,她不也是被她的这点所吸引吗……
……
“娘娘,娘娘……”德妃宫里的宫人都被疏散了,只留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正在她的床边低声啜泣。
“你家娘娘怎么样了?”
侍女泪眼朦胧的朝来人看去,看到的是做好了隔离措施的淳儿,“充华娘娘……”
淳儿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找太医服下了避天花的『药』,面上也敷上了一层遮挡的面纱,倒也不怕传染。
“好好说说,德妃到底是怎么回事?”淳儿毫无架子的蹲在了宫女身边。
那宫女断断续续的哽咽回答:“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今日参加宴会的时候,娘娘只说头有点晕,谁知宴会中途就晕了过去……”
淳儿觉得此事不太寻常,便问的详细了些,“德妃平日里可有什么症状?”
“不曾。”宫女斩钉截铁的摇头,“娘娘平日里健康的很。今天本来是特地穿了皇上赏赐的新衣,欢欢喜喜的去参加了宴会,谁料中途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太医瞧过之后,也一直不见好……”
淳儿倒是敏锐的从话里捕捉到了重点,“你说她穿了皇上赏赐的新衣?”
那宫女看着她怔怔的点头。
“快将德妃的衣服脱下来!”
两人七手八脚的将邵婷婷的外衣扒了下来,不过片刻,邵婷婷的症状便有所减缓。
问题果然出在衣服上。
淳儿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咳……咳咳……”床上的邵婷婷『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神『色』有半分清明。
听见响声,一旁的两人急忙向床上看去,只见邵婷婷已经睁开了眼睛,双颊也带着几分红润,似乎好了不少。
侍女急忙扑到德妃身边,关切的看她,“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邵婷婷的手紧紧的抓着她,嗓子里艰难的发出声音:“扶我起来……”
侍女扶着邵婷婷靠坐在床头,邵婷婷的气息微弱的可怜,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淳儿急得吩咐身边的楚歌:“快去叫太医过来!”
楚歌匆匆忙忙跑出殿外,邵婷婷却紧紧的拉着淳儿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自己的身体,自然是自己最为清楚。邵婷婷对自己如今的情况很了解,没想到临终之际,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竟是淳儿……
她本来是领了命令,要害淳儿的。却不曾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却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自己在淳儿那里的一点恩情,她竟能记挂到现在,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来看自己。
然而淳儿却还在关心自己,“德妃娘娘,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事到临头,邵婷婷已经决定坦白一切,她直视着淳儿的眼睛,艰难的说道:“你要小心……小心建德公主……”
建德公主?
她同建德公主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邵婷婷独独要提醒她小心建德公主?淳儿想不明白,却也在心中多留了个心眼。
“建德……她……她……”邵婷婷看出来淳儿的疑虑,想要替她答疑,话语却戛然而止。
淳儿和一旁的侍女,眼睁睁的看着邵婷婷白眼一翻,握着淳儿手臂的手也松开了,无力的垂了下去。
邵婷婷断气了,只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侍女犹不相信,守在邵婷婷的床边,声嘶力竭的哭喊:“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淳儿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床上的邵婷婷,一时竟忘了言语和动作。
身边响起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淳儿茫然的看向来人,原是楚歌带着太医回来了。
瞧见床上一动不动的邵婷婷,太医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用更加颤抖的声音说道:“德妃她,她死了……”
死了?
淳儿只觉得眼前似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拼命的睁大了眼睛,却也只能看着太医伸手合上了邵婷婷的眼睛。
邵婷婷方才突然醒来,原来并不是有所好转,只是因为回光返照……
耳边响起那太医有些可怜的叹气声,“也不知德妃娘娘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会突然得了这种病,这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了天花?”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淳儿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敛去满眼朦胧的水雾,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若是能熬过今晚,兴许德妃还会有一线希望,可惜真是可惜……”那太医下了诊断,颇为遗憾的走了。
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淳儿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让她压抑的喘不过来气。
邵婷婷是入宫以来,唯一对她好的妃嫔,临终之际还在劝诫她,让她要小心建德公主。而今邵婷婷就这样在淳儿的面前咽了气,心酸之余,还带着愤怒。
宫里飘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原是方才离开的太医,而今又带着煮沸了的白醋去而复返了。
“小心一点儿,好好撒!”那太医正在叮嘱几个小太监在殿里的各个角落撒上白醋,另外的小太监则拿着白布,将邵婷婷的尸体蒙上了。
“娘娘……娘娘……”那小宫女,还趴在邵婷婷的尸体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周围人不少都被她所感染。
空气中笼罩着死亡的哀伤气息,夹杂着白醋的酸涩味,蒸腾出一种不一样的氛围,在每个人的心头盘旋不散。
鼻端刺鼻白醋的味道,也刺激回了淳儿的神智。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颇为镇定,“走吧,随本宫回去吧……”
楚歌一路扶着面『色』沉静的淳儿回了宫,只有她才能感受到,淳儿看似冷静的表面,到底酝酿着怎样的风暴。她抓着自己的指尖一直在发抖……
这皇宫里的各个地方都在洒白醋。德妃得了天花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皇宫各处,大家唯恐被传染,便争先恐后的撒上能消毒的白醋。
一路闻着这股刺鼻的味道回宫,淳儿几乎已经被刺激的没了知觉。
待到回到延禧宫中,淳儿疲惫的坐在软榻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