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淳儿为萧权抄写的往生极乐经书已经焚烧完,在楚歌的搀扶下起身才发觉双腿已经跪麻了,这时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接着管家小跑了进来,南阳夫人强撑着病体,与淳儿一同跪下迎接缓缓走进来的建德公主。
建德今天穿了一身雪白『色』的狐裘,头上佩戴纸质白花,未佩戴任何朱钗,从内到外素净清简,却显得那双乌黑的眸子更加有神,比起皇宫初见当日,更显得随和亲近,仿佛就像是一个可以随时袒『露』心声的大姐姐。
淳儿从小便渴望亲情,只是怀玉跟英娥并没有给她身为妹妹被疼爱的感觉,反而想方设法来害她,……
“南阳姑姑快起。”
权儿死后,南阳夫人水米不进,身体十分虚弱,连简单的下跪行礼都必须淳儿扶着才能进行,建德忙弯腰扶起南阳,“你我本是宗亲,何须在乎这些虚礼。”
“臣『妇』失礼了。”
建德抬眸,与淳儿四目相对,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很和煦的笑容,仿佛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了过来,让人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光亮。
两人扶着南阳缓缓走进内堂,站在她旁边的楚歌却显得心事重重,建德安慰了几句,谈及第一次见萧权时的场景,眼神黯淡了下去,“真是天妒英才啊,多好的孩子,若正成了一定可以……”
话没说完,长叹了一声,让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悲戚的气氛中。
淳儿好不容易平复的悲伤再次袭上心头。
南阳姑姑以帕拭泪,短短数日,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额骨清晰可见,胭脂也盖不住脸上的憔悴,没说几句身子便往后倒去,淳儿大惊,眼疾手快的扶住,对建德急急道:“公主,姑姑身体不适,淳儿先送她回去休息,还请公主恕罪。”
“无碍。”建德慢慢起身,脸上满是愧疚,“是我不好,提起了姑姑的伤心事,碎玉,还不快跟三小姐一起扶着夫人回房。”
“是。”
碎玉上前,不满的看了一眼淳儿,还在为上次公主救她得罪了祺贵人记恨着,不情不愿的扶住。
“多谢公主。”淳儿回以感激的眼神。
“楚歌,你留在这里伺候公主,我去去便回。”说完,搀扶着南阳姑姑离开。
建德身姿傲然挺立,淡淡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被冷冽取代,拿出袖子中的手帕,擦了擦扶过南阳夫人的手,声音很轻很冷,仿佛是寒冬腊月里吹起的第一道冷风,“这么久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吗?”
楚歌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低声道:“有了。”
建德身子一颤,几乎是同时转过身,按耐住激动之情道,“快说。你查到什么了?”
楚歌将当日萧氏看见元诩的失常徐徐道出,尽管已经知道元诩是萧氏之子,但等她说完,建德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北魏至建成到如今一百二十多年,后宫嫔妃为了生女保命,谁不是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胡太后居然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换子求荣,这份将自己的生死抛之肚外,釜底抽薪的魄力,恐怕连寻常男子也做不到的。
她到底是一个拥有怎样野心与毅力的女人?竟敢用『性』命去博锦绣前程……
这份心机手段让建德都不得不佩服,她那羸愚的母亲怎能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点,建德内心深处最后一丝不忍也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你将这包毒『药』藏在尔朱淳房间里,藏得越不易发现越好。”楚歌一愣,猛地抬眸,一包用淡黄『色』纸张包裹着的正方形『药』包被建德递过来,顺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往上看,她眸光森森的眸子压制着沉重的恨意。
建德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楚歌身子软了,“待毒杀元诩行动成功,我会让尉显业来尔朱府搜证据,到时候需要你演一出卖主求荣的戏码,让尔朱淳坐实毒杀皇上得罪名!”
毒杀皇上……
楚歌被这四个字惊得变了脸『色』,但最让她吃惊的是,建德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居然是为了栽赃嫁祸给淳儿……
“公主,你这么快就要行动了吗?”一想到淳儿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往日种种温馨回忆在脑海中回『荡』,听完建德话,楚歌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忍心,“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淳儿就是胡太后的亲生女儿,公主此举,有可能会错杀无辜啊……”
她说的很委婉,但建德却早就看穿了她。
“无辜?”建德冷笑,犹如一尊佛祖俯视卑微的凡人,“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杀人,而是『逼』胡太后亲自动手救人,只要她出手,我便有证据在满朝文武面前揭『露』胡太后的罪行……”顿了顿继续说,“皇上死了,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揽罪,尔朱淳就算不是胡太后的女儿,我也只能宁杀勿放了。”
建德一脸冷漠,仿佛杀人对她而言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楚歌感觉站在面前面容姣好的少女,是那么陌生,遥远,可怕。
曾几何时,她们都拥有天真善良,向往简单自由,如今的建德却就像是一只包含剧毒的猛兽,让人望而生畏。
“胡太后杀你父亲,兄长,我也是在帮你啊。”建德身子微微倾过来,握住她垂在两侧的手,将『药』包放在她手心,就像是蛊『惑』凡人犯罪的魔鬼,在耳边低语,“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表妹,切莫心慈手软啊。”
高肇,高植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在脑海中回『荡』。
手慢慢合拢,楚歌所有的纠结跟痛苦都被这句话掩盖。
“公主放心,我必定不辱使命。”
话刚说完,便看见淳儿朝这边走过来,建德脸上的阴霾瞬间被温和的笑容取代,与刚刚的冷酷判若两人。
“公主。”淳儿淡淡看了一眼楚歌,眉头微锁,刚刚她们似乎在说什么……
建德柔声询问南阳夫人身子后,端起摆在右手边的茶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过几日便是进宫选妃的日子了,三小姐可准备好了?虽宫中礼仪若是有什么不懂得,我可以教教你。”
淳儿柔柔一笑,“家母说我『性』子野,怕进了宫惹皇上跟太后不高兴,我也正在为此发愁。”
听出她言外之意,建德抿茶的动作一顿,猛地抬眸,将茶杯轻轻放下,正欲劝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如黄鹂般悦耳动人的女声,“建德公主,这么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公主你。”
两人抬头看去,英娥身穿白衣,挽着装满迈着金莲小步走来,脸上带着‘偶遇’的惊喜。
淳儿冷冷一笑,装出一副不解状,“父亲不是让姐姐在房中好好待着吗?姐姐怎么会来这里?”
一句,便击碎了英娥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轻松,得知建德来了萧府,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在叶琴的帮助下逃出府,为的就是可以提前跟建德这位大姑子打好关系,可淳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英娥愤懑不平的瞪了她一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我也算权儿的姐姐,难道只许你来,不许我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微恼道:“建德公主可是皇上得姐姐,你怎么拿这样的茶招待!真是太失礼了!”
“来人啊,还不快……”
话还没说完,建德便摆了摆手,“不用,本公主不渴。”
英娥愣了下,不死心道:“那我让下人送些糕点过来吧。”
很快,各『色』糕点,流水似的被送了进来,但建德公主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对淳儿道:“还记得上次,我说要带你去御花园看牡丹吗?最近有几盆开的极好,选妃当日,你可一定得来,到时候我带你去瞧瞧,肯定比你见过的都好看。”
见英娥忙前忙后,建德公主却完全视若无睹,反倒关心起自己进不进宫,淳儿漏出一个甚是绝美在英娥眼前却无比刺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