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一切都过去,他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这么想着,元子攸长叹了一声。
尔朱荣『摸』不准他心思,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各自心里头都打着小算盘。
元诩登基后,大刀阔斧整治吏部,查出贪污救灾款的官员,诛九族的圣旨都拟好了,却被胡太后派人拦了下来,因为这些人是她的心腹,还指望着他们做事,而且新帝刚刚登基,绝对不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母子俩开始在朝政上出现了分歧,元诩坚持原则,反而被胡太后叫去慈宁殿教训了一番。
“太后也是为北魏的将来考虑。”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元子攸笑着安慰他,“好歹你也是皇帝,怎么肚量这么小?”
“我小?”元诩很诧异,说起来就一肚子火,“若真是为了北魏,就更应该将那些『奸』佞之臣除之后快!母后就是『妇』人之仁。”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胡太后往后的打算,所以更加不理解她的决定。
“杀了以后呢?”元子攸静静的听他讲。
“再招一批新官员填充,我就不信了,偌大的北魏,就没有忠臣可用了。”元诩眼中迸发出厉光,“整顿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好了。”元子攸拍了拍他肩膀,听了这么多,他好像全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一句也没听,“你这个皇帝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你不是打算待会见了淳儿,还跟她讲这些吧?”
“我只是心里不痛快,想找个人说说。”他将情绪收敛起来,看着元子攸道,“这些话,我只对你讲的。”
“我知道。”元子攸漏出少见的认真,“我知道你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改革是好事,但你动作太快,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事情会变得很复杂。”
元诩点了点头,撩起棉帘见外面车水马龙,到处挂起了好看的花灯,脸上终于扬起一抹笑容。
元子攸看着他,心中隐隐有些难过,若不是当年宣武帝与高肇联手,将他父亲元勰杀害,他们之间真的会成为挚友,只可惜他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好了……
这辈子,只能是仇敌!
“淳儿已经来了吗?”
元诩回过头看他,元子攸脸上的惋惜迅速被纨绔笑意取代。
“你瞧,不是在那吗?”
下了马车,远远看到灯火阑珊处的尽头,尔朱淳正穿着一身黑『色』狐『毛』裘衣站在卖灯笼摊前,手里拿着一盏可爱的兔子灯笼,莹莹火烛在她脸庞上舞蹈,熠熠生辉夺人神魄,身边的看客小贩来往不截。
但在两人眼中,却只看得到她灿烂的笑脸。
元诩勾唇一笑,元子攸内心的不安与痛苦,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仿佛还是那个只知玩乐的小王爷。
但躲在暗处身穿黑衣的尔朱天光,却在看到她面容时,惊的握剑的手一抖,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晚上,周围百姓中,已经混杂了大量杀手,卖糖葫芦的,卖纸鸢的身上都藏着软剑,正从她身边来回徘徊……
原本冷酷沉静的心,因为她的出现,陷入一阵慌『乱』中。
身边侍卫显然也认出尔朱淳,立即询问,“公子,三小姐也在,今天刺杀皇上的行动还继续吗?”
尔朱天光眼眸沉下去,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调整心神,对他说:“继续,交代手下,千万不要伤到三小姐,谁要是让三小姐少一个汗『毛』,我一定以军发处置!”
他最后一句咬的极重,侍卫惊的身子颤了下。
“是!”
这次机会难得,他绝对不能因为淳儿出现而放弃。
但内心一个更大的疑问却充斥在尔朱天光心头,淳儿跟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淳儿,瞧什么好东西呢?这么入神?”
元子攸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元诩则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后面。
尔朱淳愣了一下,抬眸看到他们从左侧齐步走过来,一个优雅俊朗,一个痞雅帅气,来往的小姑娘纷纷投来爱慕的眼神,娇羞的红了脸颊。
“大哥,三弟!”尔朱淳高兴的挥手,等他们走近时,她俏皮的挑了挑眉:“你们这一来,全洛阳城的姑娘恐怕都要失了魂了。”
“那可不是。本王爷貌似潘安,在洛阳早就声名远播了,想嫁进我长乐王府的姑娘从这里排队要排到正坤门。”元子攸笑的欢快,“上次有个姑娘还在门楼上喊非我不嫁呢。”
尔朱淳忍俊不禁,“是,是,我三弟最本事了。”
元诩笑道:“从这里到正坤门可有不少路,哪来那么多姑娘为你抛头『露』面?”
“就你最不识趣!”
元子攸咦了一声将灯笼从尔朱淳手中接过来,念出上面的字,“这上面还有灯谜,入门无吠犬。”
“是问。”
元诩跟尔朱淳同时开口,说完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
这一笑,更显她唇红齿白,双眸清澈透亮,让元诩心神微微『荡』漾了起来,还未察觉是什么,便被元子攸吸引住了视线。
“凤头虎尾。”元子攸拿起另外一个灯笼,念出灯谜后,摇了摇头将灯笼丢回小贩手中,直接说出答案,“这不就是个几字吗?”
三人结伴而行看了七八家灯谜,偶尔遇到一两个难得,但元诩都全部说中,一转眼已经赢了不少灯笼,巍峨的裴侍卫可怜兮兮的跟在后面,手中腋下全是灯笼,为了防止被行人压扁,他左避右闪,笨拙的样子逗得三人哈哈大笑。
她倒退着,好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像只刚从笼中放出来的鸟,“刚刚你们瞧见了吗?世子赢了他四个灯谜,那个公子气的脸都绿了,后来见到世子都绕道走,还说是洛阳第一才子呢,我才不信。”
“你慢着点!”元诩见她要撞上卖水灯的老伯,连忙拉了她一把,尔朱淳这才发现后面有人,忙调转方向,但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却传来异样的感觉,不自然的将手从他宽大的掌中抽走。
“多谢世子。”
“今晚人多杂『乱』,你多看着路。”元诩的口气,似无奈似宠溺,道:“我们不是每次都能在你身边帮你的,万事皆要小心。”
尔朱淳垂目点了点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细细想来,从相遇到相知,她每次遇到危险,好像都是他们出手相助,不禁在心里想,难道元诩跟元子攸真的是自己的贵人吗?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
“我们需要的可不是谢。”元子攸装作生气的样子,板着脸说,“下次再让我们看到你有危险,就要罚……罚你三壶酒!喝不完不许走。”
“遵命,长乐王殿下。”尔朱淳配合着演,弯腰行礼,将原本严肃的两人再次逗笑。
正说着这话,三人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锣鼓声,街上百姓犹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尔朱淳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元子攸跟元诩则跟在后面,裴询站在元诩身旁,蹙眉查看四周有无可疑人物,经历上次暗杀手,他再也不敢有任何松懈了,灯笼被放在角落里。
擂台上,用绳子悬挂了许多长长的红『色』灯笼,将整个台子照的灯火通明,尔朱淳左手边有十几名衣着阑珊的少女,正瑟瑟发抖的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有几个虽然穿的脏兮兮的,却长得极为标志,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比赛。
而台子对面的二楼上,一名身穿黑『色』狐裘带帽披风的女子,只留一双美目,密切的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涂着红指甲的手摆了摆,“人来了,让他们开始行动。”
“好。”婢女悄悄倒退进黑暗中。
元诩跟元子攸两人一左一右伸出手撑着,将尔朱淳护在中间,不叫她被人挤着,尔朱淳却浑然不知,她被走到台中央的男子吸引住了视线,绑着红『色』绸带的木棒击打锣鼓,男子声音敞亮又神秘,“大家安静一下!让李某为大家说说,今天咱们家的花灯有何不同的。”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是什么啊!”
“该不会是要『射』活人靶子吧?”元子攸看到在少女旁,整齐的码放着十几把弓箭,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因为身边人太多,不得不提高音量,“我听说现在有不少人为了增加刺激感,会拿人做靶?看来,今晚有刺激可看了。”
“在贵族或富族之间是有,但北魏已经明文扼制,应该不至于这么招摇。”元诩蹙眉道:“我们先看看究竟。”
尔朱淳被他们说的原本欢悦的心顿时凝重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么残酷的游戏……
那人继续往下说,抬手指着瑟瑟发抖的少女们,道:“瞧见我手边上这些美人了没有?个个都是官宦家的落难小姐,样貌标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这里备有弓箭,每把弓配有十只箭,擂台赛每根绳子上都挂着是十个灯笼,只要全部『射』中,便可以在这些姑娘中任选一个回家,为奴为妾都可以,每个人五两银子一次!要参加的请到右侧排队!”
“我要!我要!”
此话一出,早就看中心仪姑娘的公子哥们纷纷咋开了锅。
“我也要。”刀疤男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挥舞,『色』眯眯的看着倒数第二个穿黄衣的小姑娘,邪笑道:“给爷弓箭,爷要那个女娃娃娶回家到十八姨娘。”
十八姨娘?
尔朱淳愣了下,朝声音源头看过去,才知道要黄衣姑娘的刀疤男是洛阳城中有名的恶霸,手段狠辣,很多姨娘进门没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她担忧视线看向那个小姑娘,发现她手臂还受了伤,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这要是被他要去了,那肯定是没命了啊……
但台上的男人,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一个劲的用鞭子抽打她的后背,叫她出列。
小姑娘咬着牙,用倔强的眼神反抗,最终挨不住疼,艰难的迈动步伐,从队伍里走出。
“好,好!我就要她!”刀疤男无比兴奋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