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的衣服,沾的血越多,伤口与衣服凝结在一起,随着动作,她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好疼……”
很轻的声音,却让他手顿时僵住。
“再忍忍。”元诩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更加温柔,小心,生怕加重她的痛苦,柔声安慰:“等上了『药』,就不疼了。”
看着衣服上道道血痕,他十分愧疚,皇后的严刑拷打,是『逼』她就范,将上官美人之死栽赃给母妃,她却没有让皇后如愿,保住了母妃,这次是他欠她的……
“世子,还是让我来了吧。”
正准备褪去最后一件衣服时,怀玉跟英娥忽然推门而入,元诩的手还停留在她衣领处,只要再往下扯半分,便可以看见女子的肚兜,而她安静的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虚弱的小脸惹人垂怜,两人和谐的画面让怀玉内心一颤。
四目相接,怀玉迅速垂下头,快步走到床边:“怀玉学过医术,懂得包扎之术,听说三弟受伤,怀玉特意带来纱布过来,世子金枝玉叶,怎么干这些粗活,还是让怀玉跟大姐来吧。”
听到元诩将她从地牢里救出来的消息,她立马拉着英娥过来,路上她一直很怕,怕世子会发现尔朱淳是女儿身,怕自己很快就与他划清界限,怕以后要叫他一声妹夫,他肯为了尔朱淳得罪皇后,将来自然也会将她放在心里。
原本她是想利用元诩阻止尔朱淳进宫,但想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袖下的手便紧紧攥着。
她尔朱怀玉的东西,就算不要,也不许尔朱淳跟她抢。
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
“你跟他虽是姐弟,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元诩不知她一番心思,还以为她们担忧尔朱淳的安危,“你们不必担心,我给军中士兵上过『药』,懂得分寸,你们在外面等着,我绝不会让他有事的。”
怀玉跟英娥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见元诩要掀开她衣襟,怀玉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抓住他的手,“世子不可以……”
元诩抬眸着她,眼眸一暗,“可是信不过我?”
“怀玉。”英娥感觉她疯了,居然敢忤逆世子的意思。
“臣女不敢。”怀玉慢慢收回手,硬着头皮说:“怀玉与三弟自幼一起长大,从不曾在乎这些,眼下事急从权,就不劳世子亲自照顾舍弟了,还请世子一下,怀玉要为三弟上『药』。”
气氛渐渐凝重了起来,英娥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隐隐有些不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怀玉之口。
元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如此强硬,长叹了一句罢了,将手中的金疮『药』递到她面前,起身叮嘱:“每一处都要擦到,防止伤口感染,这金疮『药』也有消除疤痕的功效,我会让裴询再送几瓶过来,直到他痊愈为止。”
“世子有心。”接过来,怀玉福了福身子:“世子请。”
握着金疮『药』的手,青筋暴起,面上却滴水不漏,元诩垂目看了尔朱淳一眼,才走出屋外,正好看到元子攸与裴询带着沉寂大师急急赶来,沉寂大师进去时,被尔朱英娥拦住,将个中缘由讲解,沉寂向来不管红尘中事,答应保密,并为尔朱淳开了『药』方,“三小姐感染风寒,加上失血过多,才会昏『迷』过去,幸亏元施主将她救下,又有金疮『药』止血,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醒来,那贫僧就先去开『药』了。”
怀玉点了点头,温柔道:“有劳大师了。”
沉寂离开后,怀玉看着尔朱淳苍白的小脸,想起刚刚与明月阁的一幕,白皙的指尖从她皮肤上滑过,眼底掠过冷光,“明明男扮女装,他还是对你这么用心,是不是非要毁了你这么张脸,你才不会狐媚众生?”
“怀玉,你想干什么?”英娥被她阴森森的一番话吓到,“这里这么多人,你可别再做傻事了。”
她一直觉得怀玉聪明伶俐,行事周密,能忍擅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沉着冷静的面对,所以就算她是妹妹,但她依旧将怀玉视为自己学习的榜样,但自从遇上元诩后,她便觉得怀玉变了。
变得疯狂,变得冲动,变得不计后果,一定都不像之前那个稳重的她!
“放心,她也等不了那一天。”怀玉为她盖好被子,动作十分轻柔,眼底却没有任何温度:“借刀杀人的办法多得是,胡贵妃与皇后势不两立,她卷入这两人中,还想独善其身?真是太天真了。”
后宫的手段,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狠毒,只要让尔朱淳杀害上官氏的罪名坐实,她就不相信皇后不会杀之而后快!
元诩与元子攸二人去案发现场再次查看了一番,却在草丛处发现了一块被知府遗漏的玉佩,玉面雕刻着尔朱二字,元子攸眉头锁起,救尔朱淳上车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我在三公子身上见到过,难道上官氏真的是他所杀?”
元诩摇了摇头:“他与上官氏素未谋面,怎么会下杀手?况且,我认识的三公子,箭法了得,如果真的要杀人,在暗处放箭更干净利索,应该是那晚,夜黑风高,他被绊倒时遗落的,真凶另有其人。”
“看的出来,你很信任他。”元子攸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人心险恶,切不可意气用事,别忘了,能欺骗你的人,往往都是你最信任的。”
当年元诩最敬爱的『奶』娘,在他五岁时,因为行刺他被处死,他还记得『奶』娘被拖走时,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她说,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为潘家报仇,曾经日日慈眉善目的女人,竟是为了杀他,而对他好,这件事情让他开始不相信身边人,更不愿意与他人产生感情……
元诩闭上眼睛,不愿回想往事。
“我心中有数。”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话。
胡贵妃与孝真前去的时候,尔朱二姐妹还在照顾尔朱淳,听见外面传来,贵妃娘娘驾到的声音,两人又惊又喜,连忙整理衣衫出门迎接。
“小女,怀玉,参见贵妃娘娘。”
“小女,英娥,参加贵妃娘娘。”
胡贵妃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见二人身材曼妙,面容娇美,不由止住了脚步,垂目问:“你们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未见过?”
怀玉心中喜悦,正欲道家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水……”
“我要喝水……”
尔朱府正要脱口而出,胡贵妃已经从眼前闪过,朝声音源头走去,孝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关上了房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怀玉气的咬牙,“尔朱淳,你又坏我好事!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有命出来,没命回去!”
胡贵妃一进去便见她嘴唇干燥,面白如纸的躺在床上,命孝真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被子从肩头滑落,虽然伤口被包扎的很好,但血迹还是渗透了出来,可见她当时承受了多少痛苦,饶是胡贵妃,也不由叹了口气,上前为她盖好:“这次没有让皇后『奸』计得逞,多亏了这孩子。”
孝真感叹道:“是啊,娘娘打算怎么赏他?”
说话间,尔朱淳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隐约看见一张担忧的面容在眼前,下意识握住胡贵妃放在床边的手,喃喃道:“母亲。”
孝真正欲将她手拿开,胡贵妃无声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这么做。
“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叫她醒来难受。”
话音刚落,尔朱淳已经幽幽醒来,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回到了斋房,面前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怎么样?可还想喝水?”
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嘶哑,“你……是谁?”
“这位是胡贵妃。”孝真开口,尔朱淳立马要起来拜见,但被胡贵妃制止了,柔道:“不必多礼,你为了本宫受伤,本宫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想起皇后说的那番话,尔朱淳笑了笑,抬眸看着胡贵妃:“淳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贵妃娘娘不必记在心上。”
“你这样本宫更加过意不去。”胡贵妃想了想,郑重道:“今日本宫许你一个承诺,他日你若是有困难来找本宫,在本宫力所能及,不伤天害理的条件下,本宫都会帮你。今日本宫就不打搅你了,你好好休息,本宫先回去了。”
尔朱淳嗯了一声,艰难的支起身子,朝胡贵妃行了行礼:“娘娘慢走。”
胡贵妃一走出门外,孝真便不解道:“三公子既然得罪了皇后娘娘,必定会跟我们走在一条线上,娘娘何必承诺他一个要求,若是他日,他利用这点,要求娘娘做一些不愿意为之的事情,岂不是麻烦?”
胡贵妃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慈爱已经被冷漠取代:“论收买人心,你与我还差的许多。”
皇后要杀尔朱淳不假,但难保她不会纡尊降贵,讨好尔朱淳,若是尔朱淳倒戈相向,那就后患无穷了。
她步步深思,步步算计,让孝真心悦诚服:“娘娘高明!是奴婢愚昧。”
皇后屋中,她怒火中烧,一挥手将桌上的杯壶全部挥到地上,婢女吓的缩着脑袋,生怕惹火上身,皇后气急败坏道:“那个贱人不就是因为太子撑腰,才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的吗!本宫的孩儿若是还活着,哪里轮的上的她张狂!哪里轮的上……我的孩儿啊!”
想起当年为了躲避杀身之祸,她亲生将刚出世的儿子掐死的画面,她眼睛变得更红。
北魏的规矩,害的她弑子!为什么偏偏胡贱人跟她儿子却可以活着!
这不公平!
不公平!
一番发泄后,她跌坐在凳子上,痴痴的望着怀中,“当年他全身粉粉的,一个劲的哭,小手抓住本宫的衣服,仿佛再说,不要杀我!但本宫却不能不杀他……孩儿,不要怪母后,母后苦啊……”
正陷入往事不能自拔时,婢女忽然走进来,看见屋内场景,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皇后娘娘,尔朱家两位小姐求见。”
一双充满血丝的皓目,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