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将门打开,北乡夫人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尔朱怀玉与尔朱英娥步伐悠悠跟在身后,三人气势非凡,在丫鬟簇拥下,犹如群星逐月般闪耀夺目,往日上山进香,普遍穿家居常服,此刻瞧尔朱二姐妹,不论是妆容还是发饰无不是精心准备,尔朱淳敏锐的察觉到今日此行必将有大事发生,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柔柔道了一声:“大娘。”
萧氏有些紧张,立即解释道:“大夫人,淳儿并无此意。”
“那是什么意思?”北乡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二人,眼神不威则寒:“不过是等待片刻,居然敢道大娘的不是?尔朱淳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像大娘请安,还委屈你了?”
“淳儿怎敢。”尔朱淳丝毫没有被这气势吓到,恭顺的朝北乡夫人福了福身子,一脸无辜:“秋叶姐姐传错了大娘的旨意,我正与她辩解,大娘便来了,正好可以给淳儿评评理,秋叶姐姐说,大娘叫我们跪在雪地中,直到两位姐姐梳妆好,方才可以起身,大娘深知府中规矩,怎会下如此命令?”
尔朱荣离府前曾道萧氏母女体弱,均可免除府中虚礼,但她这些年与母亲却未停过一礼,对北乡夫人更是礼尽恪忠,这点府中上下皆知。
若因为礼数多生事端,怕是尔朱荣回府,又多了一件要跟北乡夫人争执之事。
秋叶脸上一白,不止该如何辩驳。
北乡夫人没料到她居然这般能言善道,面『色』有些难堪,嘴唇蠕蠕了片刻,只道了一句:“既然知道是误会一场,那便算了,都起来吧。”
“谢大娘体谅。”尔朱淳垂目,掩下眼底的冷笑,扶起萧氏。
萧氏手臂被她拖住,瞧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那日以后,她便觉得女儿变了,变的临危不惧,变得巧言令『色』,居然几次三番能使北乡夫人都不得不退步,在这悠悠红墙中算的上是好事一桩,可她偏偏觉得,是她这个做母亲太无能了,不能护她周全……
“二妹真是料事如神!”瞧着尔朱淳那一身少年郎装扮,尔朱英娥像吃了定心丸似得,声音更加轻快:“今日可有她罪受得了,我们就好好看她怎么出丑吧。”
尔朱怀玉淡淡的勾起嘴角,掩下眼底的算计,看了一眼北乡夫人,声音温婉清脆:“母亲,该出发吧。”
尔朱府外,停着一辆黑红相间的马车,身着灰『色』麻衣的马夫正在搬夫人小姐上车时所需的脚沓子,见北乡夫人等人出来,立马行了一个大礼,尔朱怀玉跟尔朱英娥在各自贴身丫鬟的扶持下坐进车内,北乡夫人则使唤着下人将上山祈福的香油钱与妙香放在马车暗格中,尔朱淳朝轿内看去,车左右两侧四个座位已经尽数坐满,只剩下居中软垫上绣着牡丹图的位置,这必然是北乡夫人的座位,尔朱淳已经迈开的腿顿时缩了回来。
尔朱怀玉整理因为上车而凌『乱』的衣衫,余光正好瞧见这个动作,明知没有准备她的座位,还一脸天真的问道:“妹妹怎么还不上来?”
“她敢上来吗?”尔朱英娥扫视着中间的位置,俏生生的笑:“我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抢母亲的位置!”
尔朱淳跟萧氏对视一眼,不知北乡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北乡夫人这时安排好一切,见她跟母亲站在马车边,迈着悠然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面上笑意连连,丝毫没有未为尔朱淳准备座位的愧疚之意,反而理直气壮道:“去寺庙烧香,不可铺张浪费,不可大张旗鼓,所以我就准备了一辆马车,以前常听萧凯那小子说,淳儿你喜欢骑马,便叫人把马棚里你父亲留下的汗血宝马牵来了,你骑马跟在我们后面便可。”
“这……”萧氏向来赢弱,此刻也不得不开口了:“大夫人,天气寒冷,骑马前行的话恐怕……”
话不必说透,北乡夫人便知她忧虑为何,挑眉看了尔朱淳一眼后语重心长道:“萧妹妹,不是我不肯让淳儿进马车,她此刻身着男装,英娥跟怀玉都是未出嫁的姑娘,这么坐在一块前去,叫别人误会了可怎么得了?”
她显然早有准备,说起来话有理有据,萧氏一时之间既无力反驳。
马夫这时将马从府中牵出来,见骏马四肢发达,品相皆佳,一双乌黑发亮的双眸正盯着她,尾巴开始摇动,尔朱淳瞧了心中竟生出了欢喜之情,也不愿意跟她们一车相处,便弓手道:“谢大娘赐马,淳儿可以骑马而行,可母亲体弱,能否……”
“不能!”话还未说完,就被北乡夫人正弯腰进马车的斩钉截铁的回绝,她坐定后蹙眉看向萧氏,不悦道,“萧妹妹,你莫不是忘记当年发生过何事?答应过夫君何诺?”
萧氏面『色』一白,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往事犹如『潮』水在脑海中翻腾,十年前,她与尔朱荣大婚第二日,院中锦鲤死满池塘,有法师断言,称她命犯煞星,会给夫家招致灾祸,联想起潘家被灭门一案,萧氏心中郁结,久病了一场,法师在西苑设置了阵法,并告诫萧氏不可距离此阵法十里,不然必会为身边亲人招致灾祸,所以这些年她从未离开过尔朱府。
“罢了。”萧氏叹了一口气,为了尔朱淳整理了下衣襟,担忧道:“我本想去佛寺为你去灾避祸,现在想想还是不去的好,路途虽不遥远,但马疏天冷,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尔朱淳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蹙眉劝道:“当年之事,肯定是大夫人在暗地里搞鬼,母亲何必畏之?”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鬼怪邪魅,有的便是人心叵测。
母亲日日深处宅斗之中,为何还看不破北乡夫人那点小伎俩。
“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算让我一辈子不出尔朱府,那又如何。”萧氏摇了摇头,爱怜的看着她,“去吧,别叫你南阳姑姑久等。”
北乡夫人坐进轿内,厉眼扫视着站在前面的两人,不耐烦道:“别磨磨蹭蹭了,我们走!”
尔朱淳握住缰绳跃然马上,深深看了萧氏一眼后,双腿夹紧马腹部,跟在马车后面朝香山寺前行,阵阵寒风夹带着残雪啸而过,连路边小贩都寥寥无几,尔朱淳被冻得面颊通红,不断『揉』搓双手,马车内却碳火通明,犹如暖春初至,欢笑声溢出马车外……
萧府中,南阳夫人得知萧宝夤要与北乡夫人前往香山祈福的消息,又知道胡贵妃今日也来,连忙强撑着身子去找丈夫,婢女根本就拦住。
“宝夤,今日去不得。”
萧宝夤正在更衣,回头见夫人扶着门框,面『色』苍白,连忙将她搀扶进来,安抚道:“皇后也去,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南阳夫人痛苦的摇了摇头,“你难道还不知胡贵妃的手段吗?我已经派人去跟北乡夫人说你身体突发不适,不能同去了,你就听我一次。”
她话说的很急,嘴巴越发的白,眼神却充满担忧的看着丈夫:“我时日无多,你别叫我余下的日子难过,我要是走了,三个孩子还需要父亲的扶持,我们已经过的比常人艰难,要是没了你,我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过……”
“你别这么说。”萧宝夤蹙眉,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通知,我便不去了。”
南阳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萧宝夤在耳边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知晓,所以更不敢由着你的『性』子来。”
北乡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将帘子放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从厚厚的绵帘里传出来:“既然病了,让咱们府中的大夫去瞧瞧,我们接着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萧宝夤去不去她根本无所谓,最重要是,为南阳夫人祈福的消息传出去便好。
皇城外,四辆精致奢华的八抬大轿从宫门徐徐而出,侍卫跪满两侧,第一个轿中,坐着皇后高氏与侍女月华,第二个轿中,坐着胡贵妃与侍女孝真,第三个轿中坐着太子与裴询,第四个轿中坐着皇帝新晋宠妃上官氏与其贴身婢女,上官氏本没有资格跟随皇后等人出行,却哀求了皇上好几日,因为正受宠,又打着要为皇上祈福的旗号,皇上自然是允了。
胡贵妃轿中,她一身淡黄『色』蝶追牡丹羽衫,衬的她雍容华贵,绝美脱俗,抬起纤纤玉手,端详着镂空的金指套,悠然自得道:“让你办得事情,可办妥当了?”
孝真沉目:“奴婢做事,贵妃娘娘大可放心,此次香山寺一行,必定叫皇后娘娘众生难忘。”
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颇有几分诡异之觉。
“好!”胡贵妃满意的勾起嘴角,眼底阴寒一片,“此事万万不能叫太子知晓了,他为人正直,若是知道真相,恐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