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尧在惊恐和剧痛中,清晰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干脆到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他蓦然惨叫,如残纸般被甩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腿……我的腿…”
季思尧颤抖着手去触碰没有知觉,痛到麻木的右腿,刹那间失去所有血色。
他的腿被硬生生折断了!
锦辰眼底深如寒潭,映着季思尧惊恐的神色。
“在我拿到解药前,来之每毒发一次,你就断一次骨头。”
“不……凭什么!”
季思尧再也不敢说不知道,这一刻格外惜命,却也依旧愤怒。
“不是我下的毒,是爹!是他说季来之是个畜生,不是我!”
“先生明鉴啊…,我也是被逼的!”
锦辰:“你是既得利益者。”
他语调依旧冷漠,轻而易举拆穿季思尧的谎言和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来,若没有来之,你连天资平庸都算不上。”
又怎么能安稳坐着这个少庄主之位。
“当然,季远山,我也不会放过。”锦辰拂袖,离开房间。
季思尧定了几秒,骤然失去所有力气,重重跌倒在地。
他知道,锦辰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准备放过他了……
那还怎么参加武林大会!
等锦辰离开,彻底听不见声音了,季思尧才尝试喊人。
刚才还什么都听不见的奴仆慌忙走近,吓得赶紧把季思尧扶起来,“少庄主,是不是有刺客?”
季思尧浑身冒冷汗,“去……去请医师,还有我爹!”
“这…”两个奴仆对视了眼,低头道:“少庄主,今夜大少爷说是身子不适,锦先生把剑庄所有医师都叫去了观云院,不到天亮怕是请不来。”
季思尧:“……”
月色下的观云院越发静谧。
锦辰请来的医师们茫然在院子里喝了顿茶,又被墨黑抄远路送了回去。
当下,观云院只有厢房里熟睡的季来之——锦辰的厢房。
自从锦辰发现毒素,就没让季来之回去睡,问起就说风水不好。
少年深信不疑且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多年都睡不好。
直至现在,彼此默契又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要收拾一间房出来,但这份默契,有几分是锦辰故意引导使然,这情窍半开未开的季来之犹未可知,他只是想和锦辰黏在一起。
季来之今夜受了痛,当下还在埋在有锦辰气息的被褥里,睡得昏昏沉沉。
锦辰褪去外衫上床,刚躺下就怀里多了温热的身体,他顺势搂紧住,隔着被子轻拍几下。
“你刚是不是出去了?”季来之迷蒙呢喃问。
他睡得不太安定,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当下才有了可以熟睡的安全感。
“嗯,放心睡。”锦辰轻声应下,浅浅在唇间落下几个吻,季来之内衫下的脊背肌肤被轻轻摩挲着安抚,泛着瓷器般细腻的冷白和……几道年岁长久的伤疤。
季来之说,那是小时候没打赢留下的,后来就很少有无法治愈的伤痕。
但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才让自己不再挨打受罚,他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说。
被摸得有些痒了,季来之扭了扭身子,越发往锦辰怀里钻,彻底陷入熟睡。
——
药王谷还在加班加点分析毒素,争取早日研究出解药。
而武林大会的日子,也逐渐逼近了。
最期待的当属季来之,毕竟锦辰答应过他,此次参加武林大会,便再也不用回青云剑庄。
武林大会是在八月末,月初各派就齐聚沧州武林盟,亦有闭关多年不出世的老家伙们出来凑热闹,沧州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近段时间被锦辰折磨得险些丢掉半条命的季思尧,在收到请帖的次日就离开剑庄,比起赴会更像是去逃命,薛段明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和他骑马同行。
日头毒得能烤熟鸡蛋,官道旁支着个茅草茶棚。
季思尧扯开汗湿的衣领,竹椅被他晃得吱呀作响,茶碗边沿沾着三只昏头昏脑的绿头蝇,薛段明却似不怕热,青布长衫裹得严实,望向季思尧的眼神难免有担忧。
“若是随着剑庄的队伍走,断不会如此狼狈。”薛段明说,“思尧为何如此急不可耐。”
季思尧噎了一下,浑身上下被打断过的骨头又隐隐作痛。
他总不能说再待下去,会被锦辰活生生打死。
季思尧没有说话,话题就此揭过。
\"两位爷尝尝新到的君山茶...\"茶小二拎着长嘴铜壶凑近,话音忽地被马蹄踏碎。
两匹灰骡驮着粗麻布袋晃进茶棚,骑者蓑衣草帽沾满黄尘,分明是走镖汉的扮相。
可薛段明余光望去,忽然目光微凝,只见忽的大风刮过,其中一人背后麻布裂开半寸,露出段乌沉沉的铁器——那分明是玄铁双钩的弯月刃,刃口暗刻的九连环云纹,正是\"流云居士\"独门标记,那另一人就是逐月居士。
可流云逐月两位居士,不是已经隐世多年了吗。
薛段明喉结滚了滚,茶汤泼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烟,让季思尧疑惑低头,“你怎么了?”
两人凑到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话。
季思尧神色微变,不着痕迹往身后看去,心里泛起隐秘的激动。
季来之能找身份神秘的锦辰做师父,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流云逐月两位居士隐世多年,如今出来又恰好被他遇见,怎么又不算是一番机缘。
这厢薛段明还在暗自思索,心想武林大会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就见季思尧故意踢翻条凳撞向茶桌,半碗滚茶直泼向蓑衣客袖口。
“对不住对不住!”
季思尧嘴上这么说着,手掌却暗运擒拿手去托对方肘弯——这招“浪里探月”是青云剑法中试人内力深浅的阴招,不料指腹触到竟似按进棉花堆,三重力道如泥牛入海。
”小友这手擒拿使得俊,可惜...”
年长些的蓑衣客突然开口,声如古寺晨钟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他掀开草帽露出张庄稼汉的脸,唯独眉心有道朱砂印,显得不凡。
“茶要趁温喝,劲要顺着发。”
蓑衣客话音未落,季思尧腕间突然涌来道绵长内力,推着他踉跄跌回座中,茶碗分毫不差落进掌心。
季思尧后背霎时沁出冷汗,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心想果然就是流云逐月二人,“都说闲云野鹤不如流云逐月,今日得见真身,这茶钱该后辈出。”
薛段明:……
薛段明恍惚看着季思尧为二人出茶钱,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