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灵小姑娘长得虽然秀气,但在班上不爱说话,不显山不露水,是个有她不多。没她不少的角色。
体育委员对她产生兴趣,还源于一件偶然事件。那天晚上,体育委员和同学放学后踢足球,不知不觉夜色降临,同学们三三两两都回家了。体育委员想起有东西落在教室,就回去拿,当他取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在走廊上偶然路过美术室,看到空荡荡的美术室还开着灯,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正在拿着画笔聚精会神地作画。
体育委员透过窗户看,那个女孩作画时的模样美极了,他看呆了。当时他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就在外面欣赏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女孩似乎是画完了,停下手里的笔。体育委员鼓足勇气敲门走进去,女孩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他非常害羞,提着自己的书包说,有东西落在教室我来取,偶然看到你在画画。你画什么呢?
那女孩落落大方,闪开位置。示意体育委员过来看。
体育委员来到画前,一看就愣了。画中的内容是一个家族全家福,几世同堂,正中坐着老太太,满头白丝,拄着拐棍,眼睛似张没张。旁边两侧是家族里的其他长辈,或男或女,岁数比较大。后面几排人的年龄越来越小,有中年人,有青年人,角落还有小孩。所有人的位置都规规矩矩,按照辈分划分,这种谨然的秩序排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典型的中国宗族。
体育委员非常讶异女孩的绘画功力。画上人物采用的是简笔画,只画出大概轮廓,五官也是轻轻一点,但看上去每个人都神态各异,极为传神,人人都不一样,好一幅众生相。
画面的用色也很讲究,用的是一种淡黄,在留白的地方抹一抹,使得整幅画看上去很像是老照片,有岁月积淀的厚重感。另外画里还有一种感觉,体育委员形容不上来,他说很像是下雨天透出来的凉气。
我理解他说的这种感觉,可以总结为两个字,阴森。
这个画画的女孩就是鲁灵。体育委员当时就被这幅画给征服了。由此及彼,爱屋及乌,他对画画的女孩也特别感兴趣。他惊讶于鲁灵的才气,和他从来没注意过的美丽。
体育委员是个蛮帅气的小伙子,白白净净,运动健将,这样的男同学最是吸引小姑娘。此后,体育委员经常找鲁灵聊天,没事给女孩买个早点啊,送个巧克力啊。写个暧昧的字条啊,这样小手段多了去了。两个人渐渐相熟。
这很明显就是恋爱的节奏。可现在体育委员向我们一再辩解,说他根本没有和鲁灵拍拖,就是互相比较欣赏的朋友,而已。
为什么没采取进一步攻势,体育委员支吾一下,给出了答案。他说鲁灵有些举动,不太正常,他很害怕。
有一次,鲁灵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打开微信,鲁灵神色很焦虑,她说有个陌生人加了她的好友,经常发一些粗言粗语,威胁性的语句。
体育委员拿过来看,加鲁灵的这个陌生人是个女人,说话的语气很恶毒,骂鲁灵是婊子,是贱货,说鲁灵是妓女转世,生孩子没屁眼等等。体育委员还是未成年的孩子,看到这个陌生女人,发的信息都是成人式的恶毒咒骂,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就像失足掉进了粪坑。
体育委员很恼怒,问鲁灵这个人是谁,要是知道她住哪,他找几个朋友,晚上套麻袋把她臭揍一顿。这样的毒妇,就得用拖鞋底子扇大嘴巴子。
鲁灵呜呜哭,说不知道。
体育委员把那个女人资料打开,想看看所在地是哪。一开资料,陌生女人的头像放大,看到这个头像他就愣了。
体育委员告诉我们,那一瞬间,他后背都发凉,差点没尿了。
那个女人的头像,居然是鲁灵所画全家福里的老太太。满头白发,微微垂目,老态龙钟。
体育委员头皮都炸了,他颤巍巍把这个女人的头像给鲁灵看。
鲁灵表情很奇怪,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说了一句话:是她啊,难怪。
体育委员尝试着问,这个人是谁?你画的全家福又是什么来历?
鲁灵看着他问: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体育委员咽了下口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鲁灵自顾自说:我曾经见过一幅画,那幅画能让人看到自己的命运……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阴,身上像笼了一层梦魇般的雾霾。把体育委员吓够呛。巨肝在号。
这时,鲁灵从兜里又掏出第二个手机,恍若无人般发着信息。体育委员凑过去看,这一看更尿了,鲁灵正在用第二个手机的微信小号,给第一个手机的微信大号发信息,这个小号的头像,正是那老态龙钟的全家福里的老太太。
也就是说,鲁灵自己给自己发信息,自己骂自己。体育委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诡事,吓得屁滚尿流,他断定,鲁灵肯定是精神分裂了。
后来,鲁灵再去找体育委员,体育委员用各种理由搪塞推诿,他看见鲁灵就如坐针毡,学习成绩也在下降,恨不得转班转学。听体育委员这口气,鲁灵被她哥哥残杀,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脱了。
我和二龙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隐情,整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和鲁大刚接触的过程中,曾经谈到鲁灵的问题,鲁大刚当时还问我们,人到底有没有前世,因果是怎么计算的,是不是前世乃至前前世的报应,都会落到这辈子上来。
他有此一问,说明他和鲁灵肯定有过关于前世的感悟。
我想了想,问体育委员:“现在还能找到她当时画的那幅全家福吗?”
体育委员苦笑:“不知道,看见她我就像耗子看见猫,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这时,美术课代表说:“凡是在美术室画的画,老师都不让带回家,统一交上去,由老师处理。你们可以问问美术老师。”
我们把他俩打发走,去找学校初二年级的美术老师。整个初二,一共十个班,就一个美术老师。美术老师每天的教学任务主要是针对美术特长生的培训,而其他普通学生的美术课,基本上就是放羊。老师给个模型,你们照着临摹,作业交上来就行,其余时间你是看小说还是玩手机,老师不管。
不过听美术课代表说,已经毕业的老同学说,以前范雄当美术老师的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她的美术课简直就是同学的旗舰版课程,圣殿一样的东西。很多同学都喜欢上她的课,说范老师的课有一种魔力。这个我可以证明,范雄身上确实有一股很强烈的人格魅力,而且说话的语言特别风趣幽默,不但接地气,而且讲道理深入浅出。孩子们着迷,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范雄辞退老师职位之后,换了其他美术老师,美术课又回到昏昏欲睡的节奏。范雄的美术课,在这个学校已经成为一个传说。
我们找到美术老师,这是个男老师,岁数也不大,三十出头,穿着毛背心,戴着厚眼镜。且不说他的课什么样,看见他我就想打瞌睡,这人长了个催眠脸。
我们说明来意,这美术老师倒是挺热心,给我们端来热水,他回忆说:“是有这么一幅画,给我印象很深。鲁灵这孩子,在美术上很有天赋,可惜了,如果她能活着,再有名师辅导,系统学习绘画,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大家。我帮你们找找。”
他到仓库去,时间不长,取来一幅画。
这幅画外面蒙着套,我们刚要接,他赶忙摆手:“放的时间太长,脏了,你们别沾手。我来。”
他把画放在地上,把抹布拧干净,细细擦了擦上面的灰。然后慢慢把外面的蒙套拿下去。
画露了出来。
这幅画挺大,边长超过一米,上面画了很多人,确实是一个大家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整幅画沧桑感极浓,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按照我的第一直觉,这幅画应该出自一个百岁老人之手,只有经历红尘沧桑的人,才能用如此精妙简练的笔触画出每一个人的众生相。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初二小姑娘画出来的。
整幅画的色彩基调,从白色过渡到灰黄色,颜色运用非常大胆,有一种老树昏鸦,生死两茫茫的绝妙意境。
最吸引我的,是画里全家福中的两个人。一是居中而坐的老太太,二是站在老太太背后的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