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了,带着夏侯兄弟,还有楼下的那一伙幕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关羽卧房中,刘备荀幽郭嘉三人无需待客,干脆凑到关张那张大桌,围坐在一起。
关羽早已调动气势驱散掉体内的酒气,顿时间,没开窗户的卧房中,浓郁的酒气弥漫,挥之不去。
张飞倒没有这份自觉,独自捧着酒坛,身形摇摇晃晃,嘴里还念念有词划拳的口令,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助兴把戏里走出。
黑脸汉子没轻没重地一把按着郭嘉那瘦弱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道:“嗯?妙才你怎么看上去变得白净了许多,莫非是想赖酒不成?”
“哦,原来是奉孝啊。”张飞一边耍着酒疯,一边抹了把迷迷糊糊的眼睛,他接着猛然握拳将酒坛沉沉砸在桌上,怒道:“曹孟德那家伙,俺老张就知道没安好心,铺垫那么久了最后图穷匕见,原来是要把奉孝给拐走,刚才若不是二哥一直在踩俺老张的脚,我非得去扯掉他那把小胡子,好好教训教训他一顿。”
说罢没过多久,这位时隔多日难得放纵一把的张翼德迅速偃旗息鼓,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一旁的关羽眯起眼睛,看向喝酒不知轻重的三弟颇感不悦,沉声道:“今日乃大哥天大的喜事,三弟这性子,唉!日后多半要因醉酒吃苦头啊!”
郭嘉艰难地将身子从那碗口般的大手下抽出,一脸嫌弃地远离满身酒臭的张飞,对关羽的话深以为然,附和道:“平日不群还经常数落我好纵酒,也不看看我何时饮酒喝过翼德这副面貌,真是污我清名。”
荀幽耸耸肩,不以为然,“半斤八两非要争个高下,那我也没辙。”
刘备见状赶忙打圆场,不顾鼾声渐起的三弟,他举起酒杯,环视了一圈其他尚且清醒的三人,笑容洋溢道:“今日得封济南国相,仰赖不群、奉孝之策之能,仰赖云长、翼德、恶来沙场之勇武,备权以此酒聊表感谢。”
荀幽郭嘉关羽三人看到主公都举杯了,自然都不约而同地斟酒举杯。
仿佛当日在桃园中看见的未来风光已经初现一角,刘备拍了拍关羽的手,释然道:“当初你我三兄弟曾于桃园立誓,备如今既然为济南相,入主济南郡后当封云长为都尉,封翼德为都尉丞,安民镇宇,以全当日誓言。”
关羽右手掌心紧贴左手掌背,难得低下他那高傲头颅,拱手而拜,“兄长所托,羽日后必当勤读兵法,学掌兵一事。”
纵然这位关二哥面色看上去古井无波,但从一介白身摇身一变,成了执掌一郡兵事的都尉,荀幽能想象得到关二哥此刻胸中的波澜。
或许今日的兴奋触动,比起未来功冠天下还要来得直击人心。
刘备随即举杯看向左手旁的郭嘉,满眼器重地拍了拍这位阳翟神童的肩膀,鼓励道:“卢师严厉,言说奉孝偏科一事不必放在心上,奉孝年少有为,不知这济南郡将兵长史一职,有无信心担任啊?”
郭嘉眉头挑起,相比沉得住气的关羽,这个比荀幽还小上一些的郭奉孝分明喜形于色,自信道:“玄德公既然开口相邀,嘉自是当仁不让。”
荀幽撇撇嘴,见缝插针地嘲讽了一嘴,“济南一地,无非相助关二哥镇压那些流窜黄巾,那些个无军纪、无章法的家伙,主公何须特意为这酒鬼封一个边郡才有的将兵长史?不过浪费国家俸禄罢了。”
郭嘉的犟脾气顿时上来了,尽管他也觉得坐着将兵长史的位置应付那群黄巾无甚意思,但好友这番话不是直接把他比作吃白饭的了吗?
将左手处红了眼的郭嘉好生安抚了一番,刘备乐呵呵笑着,最后将目光投向右手处的荀幽,“卢师之言,备是不相信的,不群既与名传颍川的荀文若关系甚好,政略一事又差得到哪里去,我看这郡丞之位非不群莫属了!”
荀幽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受下了。
“十一?十一?”荀幽突然朝屋外喊了一嗓子。
“我在,我在,老爷你找我有什么吩咐?”活蹦乱跳的猫妖少女脚步无声息地走入了这间卧房。
荀幽嘴角勾起,看来自己这婢女倒是没有忘记他初到洛阳时的交待,对奇术掠息诀掌握得不错。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番狼藉,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道:“去与掌柜的说一声,弄些吃食来。同玄德公入宫,小半天油水未进,怪难受的。”
在荀十一与掌柜通气后,这吉运客栈掌柜倒是识趣得很,压根不敢怠慢楼上的贵客兼金主,很快就弄上了些热菜凉菜,味道不敢说有多好,但肯定管饱。
荀幽给自己盛了碗小鸡蘑菇的杂烩乱炖,接着满脸高深莫测地环视着在场三人,“陛下今日也说了,若非主公过去无一官半职,就任青州刺史也并不为过。所以,关二哥还有奉孝,你们觉得我们此去济南该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帮主公的称号变一变,从刘济南变成刘青州?”
挑了根鸡腿啃起来的郭嘉,一手的油水,他顶着下巴,含糊不清道:“黄巾才刚席卷青州不久,如今那里流民无数,贼匪祸患亦不容小觑,我等现在连济南郡的情况压根都没见到,连治理都谈不好,你就开始好高骛远起来了?”
关羽虽然很认可荀幽的目的,但心中考量了一番后,他仍是觉得郭嘉说得更在理,“奉孝所说方是稳妥之道,依关某来看,眼下还是脚踏实地些,如今我等虽小有财资,但放到一郡的地方压根溅不出什么水花,没钱没粮没兵,谈何相助大哥获封刺史之位啊。”
刘备喝了口荀幽递来的鸡汤,好意他心领了,但他亦是觉得初为济南相就去觊觎青州刺史稍显不妥,“不群,你现在年岁不及双十,何须如此心急?未来有大把大把时间去建功立业,何必急于求成啊!”
荀幽拨动着长箸,搅拌起碗里漂浮的蘑菇,将浮起的油光尽数搅散。
身边人不懂他心急的理由,荀幽也不方便直接告诉他们五年以后当刘宏身死,天下就要大乱,届时没个安身立命之地,那就是输在起跑线上。
既然不理解,那他也只能独自散发芬芳了。
“曾经闲聊的时候,听主公说幼时曾有一好友乃简雍简宪和,与主公同郡,交情颇好。将至济南,正是上下缺人之际,不若书信一封,将宪和兄请来,好有个照应?”荀幽不露声色地随口道。
“对啊,光是想着卢师赠予的郑公玉佩,纠结如何去同郑公开口要人,怎么把宪和给忘了。”刘备突然抚手,脑海中想起了那位不拘小节,曾相谈甚欢的友人,开怀道:“待会我便秉烛书信一封往涿郡,宪和兄想来于乡里无事,倒不如与我一同扶汉室社稷。”
荀幽挑起一小块鸡肉放入嘴中咀嚼后,他又夹了块炖得还算鲜嫩的闪跳肉,继续道:“既然有主公友人,还有郑大儒那边的关系,咱们人的方面是解决了,接下来谈谈钱吧。”
“钱这东西有趣得很,廉政者视之如洪水猛兽,可偏偏不论政策实行还是募兵屯粮都离不开它,我们此去济南,不论是治理一方,又或者像我说的好高骛远,都离不开钱。”
郭嘉面色古怪地盯着友人,仿佛想看看这家伙肚子里又打着什么坏主意,他拨弄着手指,商羊之灵隐隐浮现。
荀幽猛然拍桌,一把将好友打断道:“天天就惦记你那能推衍大致未来的商羊有什么意思,你郭奉孝能不能动点脑子啊!”
郭嘉白了一眼,又啃了一大块鸡腿肉,口齿不清道:“你那点本事能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说吧,又打算让云长去打劫什么人?青州黄巾也如张角三兄弟一般富庶不成?”
“呵——当时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他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目光微移,看向刘备,“此事所系,在玄德公。”
“我?”刘备吃惊地放下装满鸡汤的陶碗,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荀幽点点头,也放下了长箸,将胸中的打算一一道出,“大汉朝自武帝以来,一直秉持重农抑商之旨,明明商人手中流转着无数财资,却向来为人轻视。然而济南郡若想迅速脱贫,少不得要大量财资,如此,商人便很重要了。”
关羽抚着长髯,微微抬眸,“商人无利不起早,不群有拿得出让他们心动之物不成?”
荀幽嗯了一声,“不仅有,而且保管咱们能赚个盆满钵满。主公不是有位同门叫公孙瓒吗?通过他的关系,咱们说不准还能购来些战马,这是件细水长流的事。”
因为小时候荀幽在颍川曾拿出过许多让他们匪夷所思的东西,所以此刻郭嘉保持了沉默,明显对荀幽的想法不打算干涉。
刘备闻言终于开始意动,稍显兴奋道:“真当如此,济南百姓可算有福了。只是不群说关键系我,又是何解?”
荀幽分别看了看刘备与关羽,笑道:“既然想做这个生意,我们就需要分量还算可以的商人,主公不是经常提起那二位当初曾于涿县于你有恩的中山大商吗?”
刘备会心一笑,“说来确实许久未见苏兄还有张兄了,待到在济南落脚,便依不群之言,将他们请来共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