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灵帝最宠爱的亲信,张让接过那一匹上好蚕丝织就的圣旨,缓缓摊开,扯起他那尖锐的嗓音,缓缓念道:
“中平元年十一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朝内众将,平定百官,功莫大焉。”
“大将军何进,年初发黄巾贼党不臣之事,以功加慎候!”
“左中郎将皇甫嵩,长社之战火攻连营、威震天下,嘉其智勇,拜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
……
张让语毕,顿时座下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这,陛下怎会重启州牧一职?”
“领一州军政大权,我大汉焉能再出异姓王乎?”
“陛下怕是又听信小人之语,怎会宣如此儿戏之诏?”
……
将座下文武百官的言语尽数收入耳中,纵使刘宏心中颇有微词,不过身处德阳殿中,他神色如常,解释道:“纵使贼首张角身死,天下各州郡依旧有贼孽作祟,朕大赦天下,立州牧,皆为攘除黄巾余党,安抚天下民心,此事已定,诸君休要继续多言。”
“何况朕对立州牧一事自有思量,皇甫将军乃我大汉功臣,刚于冀州平叛黄巾归来,由他去安抚冀州百姓,乃朕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尔等既有异议,不知是对朕的决定不满,抑或是怀疑皇甫将军之衷心?”
偌大一座德阳殿中,在刘宏话音席卷全殿后顿时鸦雀无声。
刘宏这才挥挥手,示意身旁的张让道:“继续念,张常侍。”
“诺!”张让朝着刘宏躬身一礼,接着继续诵念诏书中余下的册封。
“右中郎将朱儁,长社力战贼寇有功,今于宛城拒贼未归,感其忠勇,加光禄大夫,封钱塘候!”
“北中郎将卢植,广宗诛杀贼首张角,匡扶大汉社稷,今去北中郎将之位,官复尚书,封平谷候!”
……
又册封了一大串于黄巾战场中的有功之人,终于轮到了刘备荀幽二人。
“涿郡涿县义勇兵刘备,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定青、幽二州黄巾,助颍川讨逆,平广宗一县,功勋卓着,封济南相,即日赴任。”
“颍川荀幽,身负异能,破黄巾贼众妖法,诛北宫祸害国妖,朕心甚慰。天下日益妖鬼猖獗,既负古来瑞兽白泽之灵,分平阳之吉乡封荀幽为吉乡候。”
……
如果说先前对皇甫嵩州牧的敕封,德阳殿百官只能捏着鼻子认命,毕竟那位左车骑将军如今是实打实的威震宇内,他们总不好过分刁难。
可此时此刻,听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汉室宗亲,一介白身受封国相让他们如何平衡,更不用说另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儿竟直接封侯,这让那群官位终年不得存进的朝臣顿时议论纷纷。
德阳殿中,眨眼的功夫就吵闹连天。
“朝下诸臣,视朕于无物乎?”刘宏一拍身前的天子案桌,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刹那间,德阳殿中噤若寒蝉。
那群忿忿不平者也只能将不满深埋于心,既然是陛下应允的,他们纵然有不满也不敢现在去触陛下的霉头。
当然,针对刘备荀幽敕封不满的也并非都是小人伪君子。
司空张温迈步上前,拱手劝诫道:“陛下,恕臣多言,天下汉室宗亲万千,岂能不明辨乎而后封赏?还有,某虽闻颍川有贵子出世,但如此幼子,直接封侯,未免有些不妥。”
张温将头埋下,姿态自然也放得很低,作为司空,他只是劝诫,陛下倘若心意已决,那就当他的话放屁好了。
天子座上的刘宏满意地打量着阶下的臣子,作为皇帝,他想要的当然不是一言堂,就是得有反对的声音,最后被他通通化作自己的拥簇,如此这皇帝当起来才有成就感不是吗?
刘宏敲了敲案桌,示意阶下的司空道:“起身吧张司空。”
“其实不瞒诸臣,月余前,皇甫将军命人送来的前线战报言说朕有一位皇弟于颍川战场大放异彩之后,朕就已经命人前往宗正府察验。所以众爱卿无需多疑,刘备刘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之玄孙,此事已得宗正府确定,汉室宗亲任国相,有何异议?何况以皇弟之功,若非过往无一官半职,朕好歹要封他个青州刺史!”
刘宏接着把目光投向卢植背后那位初入朝堂,却显得不卑不亢的年轻士子,满脸笑意道:“至于颍川士子荀幽?先不谈出身名门,青州、幽州施法除妖之事,地方官兵有目共睹;颍川收妖封豨、广宗相助诛除贼首张角得到了三位中郎将的肯定;更不用说北宫妖祸一事乃是朕亲自差人请荀小先生来诛杀国妖的。”
“昔年甘罗十二岁拜相,我大汉朝向来尊奉能者为先,如今北宫妖气驱散,朕封其吉候,意欲护我大汉平定,妖鬼退散,海晏河清,朝中有异议者莫非对我大汉有不臣之心乎?”
张温在知悉了缘由后,顿时拱手拜服,“臣不敢,陛下远见卓绝,识人善任,臣钦佩不已。”
方才那群对诏书还有所异议者,纷纷有样学样,拱手拜服道:“臣不敢,陛下远见卓绝,识人善任,臣钦佩不已。”
卢植背后,荀幽身旁的刘备此刻浑身颤抖,并非因为一个济南国相之位,而是听到了当朝陛下亲口承认他汉室宗亲的身份属实。
从小到大,刘备遇人张口闭口就是以中山靖王之后自我介绍,那是因为作为白身的自卑令他不得不如此才能显得他不落人一头。
然而近日德阳殿,当他亲口听到这汉室宗亲的身份被承认的那个刹那,过去的那股自卑也烟消云散,他也将是正统的汉室宗亲,也将是一地国相了。
不自觉间,刘备的腰杆仿佛都挺直了几分,足见他此刻的意气风发。
看着身旁愈发自信的主公,荀幽满脸笑意,他对于吉乡候爵位倒没什么感觉,反而对主公紧紧获了个济南相颇有微词。
不过诏书既出,也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倒不如趁此机会从小做起,一郡之地倒也是个不错的开局。
何况刘宏方才也说了,依他们一行的功勋,原本封个青州刺史都不无机会。
荀幽想着自己同这位陛下处好的关系,日后在济南,在青州之地倘若立下什么大功,青州刺史之位并非什么难事。
一边憧憬着,荀幽一边拿手肘靠了靠身旁的刘备,半带打趣的意味,小声恭贺道:“玄德公,看来以后得改称一句刘济南了啊。”
刘备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荀幽的手,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若非不群相助,焉有备之今日。”
朝中百官无人在意尚书卢植今日带来的两位生面孔,荀幽的嘴角同样勾起,他张开嘴,却并没有发声,唯有身旁的刘备读懂了荀幽的唇语:“那便拿出数年在济南耕耘,争取早日称主公一句刘青州吧!”